程红兵说课⑤ | 课堂教学究竟能不能模式化?

  

  

  关于教学模式,语文特级教师程红兵想谈三个问题:(1)关于教学模式;(2)对教学模式的研究;(3)关于教学模式的反思。

  一、关于教学模式

  大家知道,教学模式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教学活动的结构框架,是一种活动程序。语文教学是科学,语文教学既然是科学,当然就得建模。

  我在明德实验学校,带的绝大多数教师是应届毕业生,第一次走出校门,第一次接触学生,第一次见到家长,而且都是具有较高文化水平的家长。所以我跟他们讲,“你们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建模。”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要建模,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老师和家长之间的关系,校长和老师的关系,都要建模。也许刚开始没有意识,可最终都会形成一定的模式,这个建模是必需的,少不了的。

  讲到这里,想想,我对这个问题,到底做了些什么。说到这里很惭愧,语文教学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一直在琢磨的话题。但是长期以来,从2003年担任校长之后,语文教学退居第二位了,我对语文教学的研究成果,集中在2003年以前。

  我们提倡老师要读书,我个人建议,读书要读经典,读当代老师的书,最好读他大脑的东西。

  我们知道,语文教育前辈有许多都做了模式研究。钱梦龙老师有模式研究,魏书生老师有模式研究。我们很多老师的语文教学模式研究刚开始都是一篇课文的教学,或者是一堂课的教学结构、教学程序,一般都是这样。

  后来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演,有的老师觉得一篇课文,一堂课的教学研究不够,于是有了单元教学法。如广东顺德钟德赣老师的中学语文反刍式单元教学,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饶杰腾还出了一本书《语文单元教学模式》,四川的颜振遥老师也有相关的单元教学模式。

  由单篇课文或一节课的教学结构或教学流程研究,进而到一个单元的教学模式研究,当然是一种进步,包括王荣生老师,什么定篇、例文、样本、用件之类的,也是在进行模式化研究,建立一种模式,通过教材模式影响教学模式,都是有可取之处。

  二、我所做的模式研究

  作为老师,我在想,这么多名家,都有教学模式,好像我也算有点小名气的人,我想我是不是也要创立一种模式。后来想了半天,也来凑个热闹,我也研究教学模式,让大家看看,程红兵到底是咋样的教学模式。

  我做了两次研究。第一次的研究成果我称之为“整体阅读语文教学模式”。什么叫整体阅读语文教学模式?我是基于那个时候的碎片化教学,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有碎片化教学这个概念,但客观上语文教学出现碎片化,太注重扣细节,太注重于对细节的研究和琢磨,总要在寻章摘句中,找到所谓的“微言大义”。

  当然,有的找得非常漂亮,同时我们也发现,可能有些在找微言大义的过程中,把文章整体性的东西忽略了。所以,我是基于碎片化的现象,提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们的语文阅读,是不是着眼于整体,是不是居高临下地来驾驭,是不是注重部分和部分之间的联系,细节和细节之间的联系,最后它凸显的是什么,是不是着眼于这些地方。这是我做得非常幼稚的一个研究。

  第二次研究是所谓教育部特级教师专项计划的课题。我们都在搞教学模式研究,我们也常常提到叶圣陶说的一句话,语文教学,“教是为了不教”。

  从开始的“教”到最后的“不教”,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下子解决问题的。它是一个过程,是一个渐进演变的过程。任何教学模式都有它的可取之处,都有它的价值所在,但是如果你用一种模式覆盖所有的教学,坦率地讲,可能就有问题,说白了,老师腻味不腻味?学生腻味不腻味?

  在众多的教学模式中,由开始的接受老师教,到后来的不用老师教,而让学生自己来学习,我提出“模式群”概念,基于师生主客体关系是一种相互主体渐变关系,由老师的“教”到老师的“不教”,是由一系列过程组成的,渐进演变的过程,做了这样的探索,构建“模式群”。

  语文教学是多种多样的,自由自在的语文生活,语文模式的研究,不是静态的研究,而是动态的研究,它是着眼于学生变化的研究。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本科到博士,孩子是慢慢独立成长的,教师也顺应学生的变化而变化,保姆式的,师傅式的,老师式的,然后再是导师式的,遵循这样一个过程。

  三、反思教学模式

  教学模式,有没有问题,有人问于漪老师,您的教学模式是什么?于老师说,我没有模式。于漪老师所说的“没有模式”就说出了语文教学艺术性的关键所在。

  模式很难建,创建一个模式要有理论阐释,相关的实证性的研究。要说模式好建也好建,有人做过研究,目前我们中国的教学模式多达6900多种,我们把所有模式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就会发现,甲模式和乙模式,A模式和B模式,有差异,但差异是非常细微的,或许只是增加一个环节或者减少一个环节,或是换一个概念,或强调一个什么东西。模式建构到了今天,我们要反过来想,解决了多少问题,还有多少问题没有解决。

  就对模式本身的研究来看,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索,模式建构本身有问题吗?我觉得可能是有问题的。问题在哪里呢?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太着眼于形式化的东西,形式化的程序。

  我就问一句:我们建构的许多模式,这些模式有例外吗?换句话说,我们课堂教学丰富多彩,模式之外有例外吗?这是一个问题。

  我再问一下,有没有相反的情况,再问一下,模式有一定的规律,是不是还可以进一步反问,模式是不是有活力?模式有没有一定的弹性?什么样的模式既能考虑到它的基本规律又考虑到它的弹性。换句话说,我们经常讲一个概念,它有没有张力呀。

  我们再问一下,我们所有的形式,我们语文教学的这些形式包括我们今天强调的以学生为主体,包括广东郭思乐教授提出来的“生本教育”,有道理吗?好像有道理。但我个人觉得,如果把一种东西推到极端的时候,它一定是有问题的。

  我们要追问:课堂所采用的各种形式目的是什么?都是为了学生。好了,我们再往下追问,为了学生什么?我个人觉得重要的是要激活学生的思维。你不论用什么方式,用什么手段,说到底,你应该激活学生的思维。所以说,模式不能僵化,要有多元模式。

  我说模式不能僵化,僵化的模式一定导致思维的僵化。老师是僵化的,学生也一定是僵化的。如果学生不僵化,一定是反叛你的教学,不是接受你的教学。我们思维僵化,肯定会导致孩子思维僵化,孩子们的所谓主体意识根本没法激活起来。

  古语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如果老师自我放逐,在课堂上不作为的话,那么学生和学生之间的交流和学习怎么体现“取法乎上”呢?换句话说,如果老师不引导的话,还要你老师干什么?

  模式的建构,除了形式的规程,我们还有什么?模式的研究,模式的建构,可不可以有变化?再问一句,模式的建构是不是也应该有一定的张力?

  我在明德实验学校,我也在不断建模,让老师建模。我跟今天的明德老师讲:我们是不是能换个角度看问题,我们一切的形式,说到底根本目的在哪里——激活学生。如果这个是可以承认的话,那么我就引出另外一个概念,叫作“思维流量”。衡量一节课的好坏,看这节课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思维流量到底怎么样,老师流出多少,学生流出多少,流出的质量到底如何。

  “思维流量”是我组装的一个概念。课堂当中,师生对话,激活学生思维,让孩子信息流量,思维流量更加充分,让孩子在思维的过程中思维的广度、思维的深度,能够得以提升,孩子在课堂学习过程中形成许多积极有益的思维方法,进而培养一种思考问题的习惯。我们都在讲以学生为本,到底“本”是什么,到底要学生干什么。老师千万别自我放逐,否则就是老师责任的丧失,和学生自己学没有什么差异。

  翻转课堂,风靡一时,什么翻转课堂,颠过来倒过去,有用吗?肯定有用。有问题吗?肯定有问题。说到底还只是形式上的变化。形式上的变化,为了什么,目的是什么,可能值得我们掂量掂量。

  前段时间,我跟明德老师培训,我就提出了“批判性思维”,课堂上如何培养孩子们批判性思维。我们能否在课堂中让孩子掌握一些思维的方法,形成一种思维的习惯。比如多角度看问题,真的很难做到。

  我举一个历史课的例子。比如讲朝鲜战争,我们可以把人教版的这个历史教材当中关于这场战争的起因什么的,全都呈现出来,然后我们去讨论。无论你是用翻转课堂还是不用翻转课堂,无论怎么翻,得出的都是一个结论,就是人教版的结论。

  假如我们换一种方式,比如把人教版的教材这个结论给学生看,把朝鲜教材的关于这一章的内容给孩子看,把韩国教材关于这一章的内容给学生看,把美国、俄罗斯的教材,关于这一内容的五种不同版本的教材通通给孩子看,那么孩子会形成什么样的概念?那么孩子看问题还是单一的角度看问题吗?久而久之,我们的学生会养成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

  我们应该教孩子思考的方式。当孩子没有的话,你必须告诉他;孩子不会的话,你必须教他。当孩子在低层次、浅层次的时候,你必须让孩子提高层次。

  再比方说,我们是否可以引进对立思维,或者说矛盾思维,或者说双向思维?有一个历史老师讲美国独立战争。美国独立战争这课怎么上?

  先给你看一个小视频,这个视频是站在英国人的角度拍的,对美国人当年抗税,加以评价。站在英国人的角度,认为这是错的。看完以后,学生心中有了观点了。老师接下来再给学生看另外一个视频,是站在美国人的立场上,评价美国人当年抗税的事情,完全是美国人的立场,和英国人的立场完全是针锋相对的。当你给孩子提供两种观点截然相反的视频的时候,孩子的思维就活起来了。

  我们老师最重要的是,让我们的孩子成为一个聪明的人,让孩子学会思考问题,而不是给他现成的结论。我听了太多的课,当然展示的好处,可以使孩子活跃起来。但很多展示只是展示教辅读物上现成的答案。这是我非常恼火的,尤其是所谓优秀学校仍然是这样,让我非常反感。

  过去我们常讲辩证思维,现在换个概念比较时髦,批判性思维。我们老师上课,自己都没有批判性思维。

  前段时间,我听一位历史老师上课,初一年级历史课。讲隋朝,隋朝为什么能统一中国。老师列出三条理由,估计是教参上的理由或是教科书上的理由。其中有一条理由是人民厌恶南朝陈统治者的腐朽荒淫,所以人民盼望统一。完了之后,我跟老师交流。我说人民厌恶南朝统治者的荒淫腐朽和人民盼望统一有必然联系吗?人民厌恶南朝陈统治他们就一定盼望统一吗?这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南朝陈统治者不行,我们换一个行不行?陈不行,我们换周来当皇帝,不就解决问题了吗?都是南朝的嘛,陈腐朽了,周不腐朽,就让周当好了。

  我们现在老师提供给孩子的都是套路式的结论,它是不解决问题的结论。比如历史课讲隋朝为什么能开通大运河,三条理由,国家统一,经济繁荣,前代有基础。经济繁荣就一定能修大运河吗?看看中国的现实就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水利建设,主要是五六十年代做的。我们今天其实还在享用当时的水利建设的红利。经济繁荣和大运河开通有没有必然联系?你要让孩子思考。你是要把孩子教成傻子,你就给他提供套路式的结论;你要是想把孩子教成聪明的孩子,就要激活他的思维,这值得我们掂量掂量。

  再举一堂历史课。“伐无道,诛暴秦”,提到陈胜吴广起义。陈胜吴广起义的意义在哪里呢?就在于它极大地鼓舞农民起来推翻暴政。对不对?教材上说的肯定是对的。老师只认识到这个层面。你就知道这一点,你就跟孩子讲这一点管用吗?考试可能是管用的,可对孩子的成长是不管用的。应该还给孩子讲什么,讲马丁·路德金,讲曼德拉,讲圣雄甘地。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诉求更好,人民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诉求?批判性思维,首先对我们老师来讲是最大的考验。

  内容来源| 《听程红兵老师说课评课》(本文已获长江文艺出版社授权发布,有部分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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