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布满伤痕的街

  我们每天经过那么多街道,但有多少维持着古老的模样?有多少如哈尔滨中央大街这般,被岁月刻下累累伤痕,却坦然的展露着,而且展露得如此体面?

  走在哈尔滨中央大街上,首先让我惊诧的不是那形态各异、寒气逼人的巨大冰雕,而是街道两边一列列上百年的老房子,是的,整条街都是欧洲各个时期的老房子,每一座房子看上去都是一位曾与岁月搏斗、如今洗净铅华的时光老人,身上留着或长或短的裂痕,这些裂痕被小心的处理并擦拭干净,假如凑过去仔细倾听,还能听到沉沉的心跳。好一条以伤痕为荣的街道!

  这条古老的街道建于1900年,堪称欧洲文艺复兴建筑艺术的精华,你可以看到17世纪的巴洛克、18世纪的折中主义、19世纪的新艺术运动风,你还能看到最古老的拜占庭。71栋风格各异的建筑齐齐站在了这条1400米的街道上,交错出几个关键时期的欧洲文明。

  中央书店静穆在十字街角,大街以此为开端再适合不过,那是一种底蕴的象征,书店的门头上墙壁剥落,看上去久历风霜,它不需要修补,不需要矫饰,或许它深知美丽源自内心的自信与丰富,总觉得它应该藏着许多绝版的老书。

  拖着行李箱在花岗石铺就的街上边走边看,两旁的欧式楼房和雕塑应接不暇,安德列维奇的店是整条街上最耀眼的存在,棕黄色的外墙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格外显眼,暖意顿生,看墙上缠绕的电线、电表,虽裸露在外,却整理得井井有条,透过明净的厨窗,窥见店内的俄罗斯特产和纪念品,俄罗斯音乐若有若无的飘出。

  中央大街127号,是著名的塔道斯西餐厅,创建于1901年,想必是这条街的第一批入住商户,墙上挂着一个牌子,注明:“哈尔滨市不可移动文物:联谊饭店旧址”,看看它的墙根,上边的裂痕触目惊心,但朴素无华的外表,遮不住这100年修炼的涵养。

  是不是,每一道伤口下都隐藏着一个欲言又止的故事?伤口在城市里蔓延,骄傲和包容也在城市里蔓延,没有灯红酒绿、没有LED巨屏、没有玻璃反射污染,纤柔的雪花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地方的方形花岗岩结了薄薄的冰,这是一趟回归之旅。

  道里秋林公司旧址建于1914年,砖木结构,仿文艺复兴风格建筑,曾是一家百货公司,现在已经成为克徕帝珠宝店,难以想象吧,一家高端钻戒定制店,它的外表那么不起眼,但它已存在这儿100年。小巧的露台从二楼伸出来,对着正街,100年前是否有个裹着长裙的女主人从屋内走出来,倚在露台边看街上来往的人?裂痕从地上爬到了二楼,电线从窗户下穿过,是岁月赐予的礼物,倘若用任何现代饰物修饰它,都将是一种亵渎!

  人们都说来中央大街一定要吃一根马迭尔冰棍,同样是一家老字号品牌,奶油香草5元一根,极品冰棍3元一根,价格便宜,柜台前总是排着队,冰天雪地里,人们手脚冻得都没知觉了,却拥抱着吃冰棍,很刺激爽,其乐融融,味道也是与众不同的!

  “圣.索菲亚教堂”是我此行最期待的地方,严格来说它不属于中央大街,但步行仅需10分钟,我在心里无数次描绘它的模样,可当它突然出现在街边的小广场上时,我还是感动得失语了,语言变得无力,所有的词汇被击得粉碎,它看上去是那么小,又那么气场逼人,你无法不动容。

  这是一座古老的拜占庭式教堂,清水红砖累砌而上,呈横向、竖向,或者呈环形,层层叠叠、严实密集的覆盖整座教堂,主体建筑上冠有个巨大的洋葱头穹顶,统率着四翼大小不同的绿色帐篷顶,金色的十字架直指天空,与红墙绿顶相互辉映,整体错落有致,典雅巍峨。檐上以及帐篷顶的莲花座上覆盖着一层白雪,为这肃穆的美又平添一份凛然。

  环绕教堂一圈,爱极了那厚实的门柱,以及高瘦的窗户外观,红砖仿佛具有灵气似的,赋予教堂繁复、瑰丽的形态。

  只是现在的教堂内部已经成为一个博物馆,展览着《哈尔滨城市建设规划展》,并不具备教堂的功能。虽然功能不在,却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富丽堂皇的影子,墙面是非常淡浅灰的蓝绿调子,剥落严重,尽显沧桑。蓝绿色的花纹沿着拱门蔓延开去,爬上高高的穹顶,纤巧且细致,看得出它原来的色彩应该更鲜艳,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然铅华褪去。

  它默默的注视着往来的人,告诉你:这是不泯的记忆,是往事的沉积,是历史的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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