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承擔有意義的冒險
Kilimanjaro is said to be the highest mountain in Africa.
Its western summit is called the Masai 'Ngaje Ngai', the House of God.
Close to the western summit there is a dried and frozen carcas of a leopard.
No one has explained what the leopard was seeking at that altitude.
― Ernest Hemingway, The Snows of Kilimanjaro
发动机轰轰作响,尼桑游猎车在碎石与尘土的道路上飞驰着,轰轰的声音大到我快失去自己的听觉。我一声不吭地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无望地看着这片我将离开的土地。
黑云压境,信风昨晚应该是将印度洋上湿润的水汽吹来滋润这片甘之如饴的大地了吧。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刚刚还飞过几只秃鹰,寻找着哪怕一点残肉,而我目之所及都是萧索,草木都在下一场雨前做着最后的挣扎,企图将生命抗到最后一刻的死亡线。这里是非洲大陆的旱季,这里是一片死地,却又处处充满生机,任何在这里求得生存的生命都是伟大的。
远处从几百米的地方就可以辨认马赛人鲜艳亮丽的衣服,披幡执杖,驱赶着牛羊。这一抹亮,亮得很挑衅,带着不羁和张扬。车窗里惊鸿一瞥,我猛地转身回头看他,他也在看坐在车里的我,渐渐地,身影消失在车后。
我失神地重新靠回座椅上,抱着将走的心情,两周以来的所有,我闭上眼睛开始倒带。
*
非洲的Road Trip好酷。
到中午,气温开始逐渐升高,路上出现了一点海市蜃楼,我们还在公路上开着。我半眯着眼睛,车窗外除了时不时从公路边的一闪而过的野长颈鹿的身影抓住了我的目光,就是平地的一阵阵龙卷风能带起我的视线了。我看着,想到或是坦桑尼亚昨夜一只蝴蝶多扑哧了下翅膀,让这这龙卷风裹挟着红土,来势汹汹,却不一会儿又在我面前偃旗息鼓。
公路边的野长颈鹿
「嘿,你们看到乞力马扎罗了吗?」司机 Cam 突然指了指车窗外,他的深色皮肤和大块头让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像山一样的男人,这让我们感觉很安心,之后和他也很亲密。
Cam 和老板
「哪里哪里?」芹菜最激动,一下子弹跳起来,本来在睡梦中的大家也都撑着坐起来,全部望向外面。
「天哪!我还以为是一朵云!」
「那是乞力马扎罗的山顶雪线,就在那,我们快到了。」 Cam 笑了笑说道。
太磅礴了。我被惊得说不出话。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初融未融的贝加尔湖边,坐在萨满石岸上,看日落消亡繁星初上,地平线上冰火交合的时候。
乞力马扎罗是上帝的宝座吧?山顶雪线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整个山顶因为日光反射笼罩着一团圣光一样的光晕,那个雪顶让人浮想联翩。这是 2020 前就要消失的神迹。
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里写: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 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 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 在西高峰的近旁, 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 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 没有人作过解释。
我想当一只雪豹。
「停车停车,Cam!我要下去看看!」我像个小屁孩一样叫嚣着,Cam 回头笑着看了看我,把车停了下来。大家全都下车,站在路边仰视着。
有点微风,像是上帝跟我说话喷在我脸上的气,全身都在颤栗。低头看着踩在脚下的红土,有点恍惚。我曾经脑海里无数次勾绘这幅画面,那时经常做梦。梦里浮现的是一幅幅非洲大陆画。
阳光像一劈金刀斩开云层边缘,哗啦啦地撒下来。草海之中站着合欢树,身姿威扬。「那里有已逝的热土,那里有纯洁的朝露。」那里乞力马扎罗山的雪融在山脚下,马赛人托起鲜血淋漓的牛头祭天求雨,蓝天,粉霞,红土,像打翻的油画调配盘。奋力奔跑着去拥抱这片大陆、为了非洲,千千万万。
*
游猎车,在土路上颠簸着。
前面有一辆游猎车停在一片平静的草丛旁边。我看了看 Cam 警觉皱起的眉头,就知道了:「草丛里有鬼。」
我们慢慢地靠上前,前面的游猎车里是一对德国夫妇。老太太肩上扛着一顶宛如大炮的长焦,正聚精会神地对焦着,老头则悠闲地坐在车里等着。
「您好,是有什么在那吗?」我们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只母狮子,带着她的宝宝们,就在那!」
顿时大家眼睛开始放光了,毕竟谁都想要看辛巴。
乞力马扎罗的脚下到处都是斑马和大象,狮豹踪迹神秘。这会儿大家来了精神。
「开进去开进去!」大家纷纷怂恿 Cam 出格一次,开到草丛里去。Sunny 和老板吓得缩着脑袋,要知道,车子是不允许靠近主路以外的区域的,狮子随时可能会扑上来,但谁让我们有不怕死的命?
我屏着呼吸,观察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一分钟,两分钟...
这里真的是动物世界啊,赵忠祥老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
「这个,很好,我们马赛部落的男人每天都要喝这个泡的水。」
马赛村的王子,对,就是下面这位,脸上正洋洋得意的介绍马赛村的珍贵药材。他手上拿着一块不起眼的木头,是马赛村的壮阳药。整个马赛部落是唯男权独尊,一夫多妻,据说眼前这位王子在上个月刚刚迎娶了自己的第三个老婆,嗯,这药确实是刚需。
「我是要娶五个老婆的。」他眼睛里冒着光,兴奋地跟我说着。
之前在进马赛村前,队长作为队伍里唯一的男人,被抓去当壮丁,跟马赛男人们比跳高。跳得高的那一方就可以在我们女孩和马赛女人中挑一个做老婆。队长跳得那叫一个卖命,凭着腿长优势,险胜。最后还放下一句话:「这几个女孩,你一个都不能带走。」被传为佳话美谈,所有人都为队长的男子力点赞。
马赛人确实天生性格不羁,但也非常随和,这个东非游牧民族是最了解这片土地的人。你以为他们是游牧民族就骁勇善战吗?一点也不,神奇的是马赛人不仅不狩猎,甚至也不怎么吃肉。他们对自然有着原生崇拜。正是由于马赛人不狩猎,不吃野味的习俗,才使这片土地成为野生动物的乐园,他们才是真正与草原丛林猛兽同行的人。
进村前全村人拉着我们的手跳了当地舞蹈,一路上向我们展示他们村里各种风俗。现在的马赛人仍饮鲜牛血,每个大家族都饲养几十头牛,专供吸吮鲜血之用。村子里更是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我身边的这位王子与众不同,受教育更高一些,一路领着我们参观村子,村子不大,几步就逛完了,一路上村民都很热情。王子教我们唱歌,又坐下来给我们画了一幅非洲动物世界画。这幅画也被芹菜收录进手帐中。
*
该死,我又被帐篷前面的某种针叶植物绊倒了。
我在赶去拍日落的路上真是历经艰险,已经快有些昏暗了,有一点夜盲的我寻着天边树杈挂着的一点点太阳尾巴跑着。
路上还遇到两个打水回家的孩子
很喜欢追日落这种活动。上一次追日落是在大阪,从巴士上一跃而下,沿着阪急铁路一路狂奔,当时一趟列车从我身边「哗」地一下呼啸而过,那画面,真是太热血了!觉得自己就是漫画里的人物,攥着一点希翼不肯放手。
现在的日落却大不一样,他透着一点粗旷,悬在东非草原上,那里有各种生命体在蛰伏着,蠢蠢欲动着夜晚草原的饥饿游戏。
暮色四合,整个后面天空背景板也被染成一种绯红的血色,积云层层叠叠,突然远处有一只羚羊一跃而过,剪影如画,眨眼间就跑远了。那一瞬间,太阳终于嗟吁了一声,整个沉下去了,天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我像个小朋友一样蹲在火堆旁已经有一会儿了,Duvas 是 Camp 的管家,觉得我好玩,说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对生火这么感兴趣。
火星四溅,火舌在我面前摇曳生姿,像一种有生命力的活物。我简直看入了迷,我像是可以在这个火堆里看到这片土地的前世今生。
大家慢吞吞地拖来了椅子围坐在火堆边,老板轻轻地唱着歌,远处的草原上不知道在发生着什么,隐隐可以听见狒狒的求爱声,简直酷到不行。
我有点困,正在朦胧间,突然四周「唰」一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有我们围坐的火堆燃着光亮。
「Duvas!怎么了?」
「供电时间结束了!」我突然想起来,在这里是 18-22 点才供电,断电后基本上就没有任何信号,任何寻觅我这个人存在的纷杂都在潮湿的空气中消失殆尽...
我仰起头,谁都找不到我的感觉真好。但我接下来看到的,却让我全身毛孔都张开了。
这片星空不及肉眼所见的十分之一
「嘿,快看啊。」我拍拍旁边坐的人,却发现她也看到了我所看到的,并且泪流满面。
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星星。我们在赤道附近漆黑一片没有有任何光源的无人之境上享受着这个感官的饕餮盛宴。
这些碎钻一样的星星连成一条条银河带,之前看 sasa 说过的南十字星也在我头顶闪耀。这在北回归线以南才能看到的南十字星挂在天边,如果说在北方北极星为水手们指明方向,那么这里就靠它来辨别正南方。这些星团,带着那种玄幻的颜色,横亘在我肉眼所及夜空天际。在这样的天穹宇宙下才真的发现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微尘,甚至连一粒微尘都不如。
想到 2015 年 7 月 2 日那天也是观星,那晚是木星和金星在轨道上相距地球百年来最近的一次。
终于也明白,我们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沉醉,在冗杂纷繁的俗世中直不起腰,却看不到瞬息万变的宇宙有多么美妙,也忘了有多么荣幸去与身边爱的人分享这一片星空,我们错过的可能是千年难得的相遇与交汇,却还狂妄自己了解一切。
微尘,微尘。我们都是微尘。
*
如果我说,我见过粉红色的早晨,你的脑海里能想象出来它的样子吗?
早晨 5 点的乞力马扎罗山被一段云翳萦绕着,像一条白色的腰带。周围都寂静无声还没有苏醒过来的样子,就算有微风,也是轻轻带起一点草动。远处的枯树旁边,还立着一只角马,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我的乞力马扎罗,远远看上去,戴着雪冠,像一个沉睡的女王。日出在酝酿,那一点点偷跑出来的光线,在地平线的那一头勾勒出她的轮廓。我真的眼含泪花,望着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种感觉很难说,就像,就像你整个人被倒过来洗了一遍,是洗礼。我知道,我每一次看到大自然伟大的一面都要受的。每一次的这种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渺小,不如一粒尘埃;又会觉得自己好大好大,大到容纳了四周所有的景色。我的每一个毛孔因为吸收这里的能量,饱和到在尖叫。
太震撼了。最后一天在乞力马扎罗的一天看到这景,此生无憾。
游猎车在土路上颠簸着,车一下子加快了速度,Cam 狡黠地向我望了一眼。
我大笑道:「 Cam!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的,女士。」
一下子游猎车像在非洲草原上怒吼的雄狮,我站起来,风要带走我。
「I'm the queen of the world!」
北
冥有泥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
从未精彩活过
下面有宝藏��:-D
插图来源 by Maori Sakai & 卤猫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