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含福利】在奥兹国上一堂有关“理想与现实”的魔法学习课！

　　4月11日

　　百老汇原版音乐剧《魔法坏女巫》上海首演场

　　全场1729个座位，坐了1720个观众。

　　还有那9个，

　　定是留给魔都人民的期待，也是怕我们会自满！

—懒姑娘徐寇依

《魔法坏女巫》上海站 4月15日午场谢幕剧透

　　在奥兹国上一堂有关理想与现实的魔法学习课

—音乐剧Wicked观察笔记

作者懒姑娘徐寇依，经作者授权发布

　　伴随奥兹国民对“坏”女巫之死的热烈欢唱庆贺，被万夫所指的Elphaba挽着恋人Fiyero的手臂，向硕大的龙钟背景走去，自此隐没在时间的洪流中以及他人的片面记忆和肆意传述里。而音乐剧最开始的她，则是潜伏于同样普国同庆的人群背后，在相同的龙钟背景上，升腾起一个邪气四溢的荧光绿剪影。此般黯然离场，是Elphaba对自我认知从‘unlimited’跌落到‘limited’后的无能为力，是她终于明了世情险恶后的无奈抉择，是她出于保全自己的折衷下策。这个童话结局，可以说是极其令人心酸和不 “ 正能量 ”了但是，大概成年人已不需谁保证，童话只能够负责 “伟光正 ” 。

　　以我们所亲身历经的现实比照，Glinda和Elphaba到最后各自的得偿所愿也算得上是“大遗憾中的小美满”。是的，‘Wicked’这出发轫于儿童文学的音乐剧，披着斑斓浮华而宏大梦幻的“童话”外衣，内里又填充着始自成年人高度的现实道理，以至于大小观众皆能乐此不疲地涌进剧场。这大概就是这部音乐剧之所以畅演了14年（亦为在百老汇演出时间最久的长寿明星剧第9名）、全球票房收入突破40亿美元、吸引了超过5000万名观众和荣获逾100个国际大奖的原因之一吧。

　　卓著盛名、票房热度、业界赞誉、奖项肯定、观者口碑、宛妙音乐、精湛表演、优良制作、气派布景、绚丽舞美、夺目服装、精心灯光……相信其中必有吸引我们甘愿一睹‘Wicked’风采的理由。得益于剧本和词曲历经数年反复斟酌和数度修改，如此力求严谨的创作态度已属不易，再加上大师级的导演、舞台指导、舞美设计和服装造型等制作团队的加持。终使其被打磨成一部值得解读的剧作，待我们端坐在剧场细细发觉，和体味出其中的智慧和美妙。

　　铺垫与呼应

　　甫一寓目于舞台，观众定会被那如幻想世界般的奇幻精致勾引得移不开双眼：悬于头顶那好像预备俯冲下来的火龙，突出时空交织感的各色齿轮，仿造羊皮纸效果的奥兹国地图，两旁不知通往何处的木制楼梯，让人以为置身丛林的藤条以及穿插其中的莹莹绿光……‘Wicked’的制作团队费心搭建了一个巨型魔法王国，给故事背景做足了吸睛效果显著的氛围铺造。

　　当然，道具的使用和细节的布局上也是颇有深意。首当其冲的属大巫师借以“缓和心情”的小绿瓶，装有“长生之水”的说辞显然是他通篇谎言中的一个。讽刺的是，明明它是导致肤色异常的罪魁祸首，却被Elphaba夜夜枕于床头用来追思母亲，最后充当了大巫师和她存在血缘关系的证物。这对瓶子完成了一次关于产生和回溯生物学意义上父女关系的过程，也被赋予了代表亲情的情感价值。而它的首次和最后一次亮相，分别是开场约五分钟后和距离结束约5分钟处，在时间点布局上也有所对应。

　　注意到有趣的一点，Elphaba和Fiyero分别都背着深色系挎包，而Glinda则是浅白手提包。前者自在休闲，后者精干洒脱，不仅分别对应着不同个性，也为之后三人的感情走向埋下了伏笔。再如，Glinda和Elphaba进入翡翠城后的‘One Short Day’，两人带上了墨镜，一是用“墨镜”和“度假”的联想，契合唱词表达的“短暂”之意，借其休闲感以彰显轻松愉悦的心情，个人认为更深层的寓意是：两人和奥兹的其他国民一样，曾被大巫师的无边“法力”和假情假意蒙蔽双眼。其后，舞群出现了和大巫师一般也有着地中海发型和气球体型的人偶，无疑为他的登场做足了戏，且暗示其充其量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小丑而已。

　　至于更深入和本质的音乐层面，‘I’m Not That Girl’这首歌同被Glinda和Elphaba在上下半场分别唱出以编织出相似的失落哀伤外，也可听出上下半场的第一首曲子两者十分相似，其实还有多处形成了相互对应和变奏发展。

　　根据作曲家Stephan Schwartz透露，开场序曲‘Overture’的前15小节与男女主互诉情意的‘As Long As You're Mine’的和弦进程相同；‘Dancing Through Life’是Glinda和Elphaba不断吐出‘Loathing’互相吐槽厌恶之情的那首‘What is this Feeling？’的主题变奏。

　　作曲家也将‘Unlimited’的主题贯穿于全剧，如‘Defying Gravity’主要把前者以降D大调谱写，而到了Elphaba施法让妹妹站起来的那段‘The Wicked Witch of the East’，原本的小调也变为大调的演奏被化用。

　　另外，‘Unlimited’的前7个音符与《绿野仙踪》主题曲‘Over the Rainbow’是一模一样的。作曲家表示，既然剧情是动画片的前传，这个不构成剽窃之举的小玩笑也意为一种致敬。

　　在肢体表达方面，‘Dancing through Life’的舞蹈可谓是配合歌曲出色完成了Fiyero的个性表述和人生哲学。

　　在大幅度空间移动的动作要求下，演员不但需要一定歌唱能力，更得具备稳定的气息使用技巧、舞蹈细胞和体能水平，以矫健的身手爬上跳下，痞气又活力地塑造出“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有舞今晚跳”的纨绔公子哥形象。这场戏中Fiyero的若干舞蹈动作，吸取了明显的Poppin舞蹈元素，Wave动作跳出像波浪的感觉，显得酷炫又松弛，对应了稻草人的柔弱和Fiyero的随性和新潮。

　　而到了‘The Ozdust Dance’的舞会尬舞桥段，也许为了让Elphaba之前怪异的舞风能顺利过渡，并继续烘托出她和周围人的格格不入，编舞师特别给舞蹈加入了富有想象力的手部动作，个人以为也模拟了巫师施法的手势。

　　反衬与对比

　　本剧的服装行头在打造人物个性的同时亦做了巧妙对比，是比较抢眼的看点，尤其是总计多达200多套的群演服装，如在‘The Ozdust Dance’和‘Thank Goodness’等多个大场面段落中，台上的衣香鬓影联袂成云到令人眼花缭乱。服装设计师Susan Hilferty创造了一种“螺旋式爱德华时代风格”，在百年前的英式传统造型中融入了大量不对称设计，在喜乐表面下形成意义上的反转，贴切地为思想内涵服务，不仅点出故事中社会心态的扭曲，也持续提示善恶双方话语权的失衡与不平等。（插句如鲠在喉的题外话，说起Fiyero的紧身马裤，真是有时候紧到太污……）

　　两位女主的服装对比亦是极强烈。Glinda以闪到眼瞎的Chanel高定珠片礼服亮相，之后，大方得体的乳白套装相对于其他人略显中规中矩的preppy style而鹤立鸡群，她又身着和芭比娃娃同款粉色蛋糕短群荣当舞会一枝花，而明黄色半身裙那错落的别致下摆让起舞的身影更摇曳生姿，或凭不对称设计的两袖半遮半露地发表着真心和违心交错的讲话……

　　明快鲜艳的色彩反差、紧贴身体弧度的剪裁、和他人异样的款式…… 都彰显着Glinda的自信、高傲、阳光、玲珑和虚荣。而Elphaba的服饰则从头至尾都是黑色或藏青等暗色系，尽可能少地暴露皮肤，较少展示身体曲线，以凸显她的深深自卑、低调克制和周遭环境的阴霾。

　　如前文所述，道具也能为打造人物个性发挥重要功效。在最开始围绕Glinda吐出的肥皂泡，卡通和浪漫性能讨好小朋友之余，其本身脆弱得一戳就破的特点，正好象征她的好大喜功作风。再比方说Glinda在校园中的亮相，是坐在码放成一摞的行李箱上，完全凸显了作为material girl的她尽情占据着相对于其他女学生来说的过剩物质和勃勃野心。而她频频调换的衣衫、规模壮观的各色舞鞋、那从大至小排列整齐的四个枕头…… 宛若芭比公主。相反，Elphaba只提一个小箱子便可轻松上阵，枕套和床单也是最简单朴素家常款，和她室友那张床上耀眼的缎面光泽反差出迥然差异。Elphaba这样一个对于物质基本无所渴求的人，在课堂上是最积极踊跃、好问机敏和勤奋博学的。嘲讽的是，同样作为学生的Glinda才资庸钝且不学无术，成天提着形同鸡肋（或许只装了她的粉饼）的小包，从没染指过一本教科书，连对于“历史”的定义都不甚明了。而作为“巫师必备”的身份标识，Elphaba靠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扫把便能飞天遁地，并不会魔法的Glinda到处提溜着华美亮眼的魔杖，但任凭其有再多的水钻都无济于事，她连变出替换掉“老人服”的“舞会裙”，也永远都无能为力。

　　而其实光看海报图案，也可发现颇觉玩味的对比。两位女主角一黑一白的含义无需赘述，她们的形象也显然经过精心斟酌。仿佛正在言说着什么的Glinda遮起了散播谣言和最终促成自我成就的嘴部，而尽管Elphaba带着邪魅的黠笑，却看不见她的眼睛，那才是心理学家们据称“不会骗人的部分”——有没有说谎，从中能一露端倪。

　　所以他们故事的真相便只好藏在人言可畏的暗角和深处，这或许，也是在音乐剧开演前，就默示的一处提示吧。

　　文字游戏与

　　话语玄机

　　在观看‘Wicked’时，时不时会被诙谐又不失深度的台词逗笑，不断回味着编剧笔下文字游戏和剧情结合而成的韵味。这是无疑能反映出剧本品质的一个方面。难怪本剧给编剧Winnie Holzman带去了托尼奖提名以及纽约戏剧委员会奖，要知道光是勾勒出剧情大纲，词曲作家Stephan Schwartz和编剧两人就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同时邀请了本剧的联合制作人也是知名电影制作人的Marc Platt（电影《律政俏佳人》系列和《爱乐之城》的制作人之一，同时也负责19年上映的电影版‘Wicked’的制作工作）来进行结构优化，并采纳了原著小说作家Gregory Maguire的意见，几人齐心协力共同锤炼出最终的剧本。

　　为了框画出两位主角的鲜明个性，首先在Glinda和Elphaba语言风格的树立上，就不能放过制造对比的机会：Glinda的用词偏于花哨刁钻，常用一些冠冕堂皇而曲绕复杂的词汇，词语数量更多、语句长度胜出和节奏更短促轻快（如可爱活泼的‘Popular’，不难听出掌握如此快速的节拍需要口条多利索），以迎合她的口齿伶俐和花言巧语的本事，而Elphaba的用语则生活化和朴实得多，句式也偏短。明显的例子可以举‘What is this Feeling？’前一部分，Glinda的一长串‘Unusually and exceedingly peculiar and altogether impossible to describe’被言简意赅的‘Blonde.’利落应对，双方的个性昭然若揭：Glinda充满女性化的转折和柔性，Elphaba则有化繁为简的人格力量。

　　本剧遣词用句的巧妙，在多处都可感受到。

　　例如，Elphaba的爸爸在她呱呱坠地后蹦出的‘Take it away.’，代词并不是‘her’（不过此处的道具出现了bug，唱词里有“卷发”，但演员手里明明是个小光头）。从这区区一个词便可见，他都不想承认这个满身绿色的婴儿是人类，所以Elphaba从诞生起就无异于被父权文化所抛弃的孩子，这也为接下来“女性自我意识”的铺展做了背景预设。连Elphaba上大学的理由，只是为了照顾妹妹这个“统治者的继承人”，也并不是出于正常因素，比如她自身的升学需要和人生追求，或说是对她魔法才华的培养。在原生家庭中，她的身份仅是作为丧失了来自最亲密家人的认可和鼓励的附属性人物。

　　通观全剧，Glinda的幽默感是显而易见的，在语言、音色、腔调、动作和表情等诸多小细节上都能把人逗笑。创作者们对她的设定大约接近于典型的美国式mean girl路线，甜美娇俏，光彩照人，有时也无知浅薄，精明讥诮。如‘Popular’清晰阐述了她的人际交往理念和永远成为人群焦点的秘诀，而且为了影射政治和名流界的类似做派，特意加了大段嘲讽意味浓厚的唱词和动作上花拳绣腿的耍宝桥段，教人不禁莞尔的同时又能咀嚼出和现实达成共鸣的味道。还有例如下半场撕逼时的‘I almost had her.’等语句，也是逗趣效果十足。在“解决”掉校长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It’s my personal opinion that you do not have what it takes. I hope you prove me wrong. I doubt you will.’，也真是成功报复后抒发的痛快写照。

　　而两个女孩在第一次聊天时，Glinda显得没头没脑的将和Fiyero结婚的预言，原来并不是信口开河的玩笑而已，她真的差些做到了，可见其操控人心和左右异性的手腕非同一般。在车站那幕，刚道出和Fiyero之间已有不快的Glinda，转头却依然假装恩爱如初。在Fiyero向Elphaba传达惦记着旧事和祝好的祝福后，她灵敏察觉到微妙、僵硬又尴尬的气氛，于是火速插到两人中间一站：‘We are both happy. ’这招可妙，一下子进行了话语立场置换，还假惺惺提到了要改名这个主意，把焦点引到自己身上，让其他两人的注意力分散，便隔断了他们进一步交流的机会。真是非常高明的ice breaker和drama queen，瞧这眼力见和这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