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诫》上映,意料之中的扑街,扑得很惨、很痛。
刘青云、古天乐、林家栋,加上导演刘国昌,这样的阵容如果放在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市场,或许会成为又一部“雷洛传”式的经典。
其实,相同的落差感每年都在经历。陈木胜的危城、林岭东的谜城、杜琪峰的三人行等等。不管是导演还演员表上交集的“老脸”,翻阅履历,他们每个人都是组成港片“黄金年代”的重要拼图。他们曾是狮子山下最光鲜的一批人,而现在,他们更像是孤独的守墓者。
北上大军,妥协中的生存法则
陈可辛在接受采访曾时透露父亲教给他的一句话:“电影这东西是商品,要收回成本,不可以只成为艺术。”不同于建筑、音乐、绘画等艺术,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其“工业”属性却是最重的。
重商业轻艺术,比如王晶,舍弃艺术的情操却为投资人赚得盆满钵满;轻商业重艺术,比如许鞍华,《黄金时代》是她作为艺术家过于自我的表达,却让投资人赔钱。不管是扎根香港还是入乡随俗,电影的创作过程,是一次商业和艺术两条腿学走路的过程。
北上大军,有人在妥协中溃败,有人在妥协中站稳脚跟,陈可辛和杜琪峰是北上的两个典型。对于如何赚钱,他们是两个不同的聪明人。
作为导演,杜琪峰更多被记住的标签是警匪片大佬、是银河映像剑走偏锋的风格;而作为银河映像的老板,他北上的作品多为通俗商业:《单身男女》、《高海拔之恋》、《华丽上班族》、《黄帝大战蚩尤》三部曲。身处两地、两种截然相反的创作追求,也难怪许多影迷会哀其不幸。
但熟知杜琪峰的影迷应该知道,他在北上前就一直坚持“以片养片”。《吉星拱照》、《审死官》、《爱的世界》等电影就是他90年代的作品。“公司要先活下去,才有其他的路走。”这是一种非常赤裸的商业思维,靠通俗商业片赚到钱去拍“个人理念”的电影。唯票房论,杜琪峰的北上作品并不卖座。他的赚钱是吃饭砸锅式的,因为他是老板,他要养人。
反观陈可辛,他的北上是在摸索中保持谨慎。《武侠》是陈可辛北上的一条分水岭,在《投名状》赢得口碑却输了票房后,《武侠》在口碑和票房上遭遇双重失利。在连续两部高成本电影亏本后,陈可辛重拾他《甜蜜蜜》时期擅长的中小成本题材,随后的《中国合伙人》和《亲爱的》都让陈可辛找到的正确的创作状态。
业内把陈可辛称作“电影精算师”,因为他在每一部电影中都在做各种计算。比如什么时候催泪,什么时候笑。近两年监制的《七月与安生》、《喜欢你》又再一次验证了陈可辛对内地市场精准的把控,不管是演员和题材的选择上还是故事本身。
有一点可以发现,相较于其它北上导演执着于启用香港本土演员,陈可辛敢于大胆启用内地演员。语言上距离感会影响观众对电影的第一印象。对于内地观众来说,接触纯正的粤语机会不多,而接触夹杂粤语口音的普通话会容易产生距离感。启用内地演员,这是一种文化上的拉近。正如对于内地观众对周星驰的电影一样,有无石斑瑜配音的星爷电影是两种情感上不同的电影。
死守,情怀难续油尽灯枯
当林家栋夺得2017年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演员时,有影迷评论:“下一个应该轮到林雪了吧?”这句话透着些许情怀加成的无奈。这是经历了多少个配角、龙套才熬成的一个影帝。我第一次知道林家栋时,他还是《碧血剑》里的袁承志,还是《金装四大才子》里的文征明。
回顾本届金像奖表演奖的入围名单其实很有意思,秦沛、曾志伟、吴孟达、廖启智、鲍起静、惠英红、梁家辉、吴镇宇等老中面孔均在列。这是一份经历过港片鼎盛甚至TVB剧鼎盛的名单。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说不尽的故事。
我们说,香港电影不可能再重塑辉煌,题材枯竭、人才断代、市场凋敝,但香港电影却留下了最宝贵的财富,就是这一批辨识度极高的实力演员。曾志伟、惠英红 、梁家辉、张家辉他们近几年没少演过烂片,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给他们发挥的空间,他们还是能找回实力派的专业素养。最好的例子就是《一念无明》的曾志伟、《幸运是我》的惠英红。
但可悲的是,市场并没有合适的空间和机会给他们,甚至在庞大的市场面前,这份情怀逐渐变得令人唏嘘。我们看到了刘德华在王晶的电影里逐渐迷失自我,看到了周润发已经成为香港的“尼古拉斯·凯奇”,还记得洪金宝去年的电影《我的特工爷爷》找来了麦嘉、石天、元彪、元秋、元华。即便这代人的电影曾带给观众很多美好的回忆,但影片的质量却不得不让人承认油尽灯枯的事实。
回魂,精神的回归
《树大招风》在香港的第一次亮相,媒体就将其吹捧为《无间道》后最好的港片。这样的评价无不看出港人对港片沉寂已久的饥渴。
《树大招风》毫无疑问是近几年最具代表性的优秀港片,一部标准的银河映像的电影。亡命之徒,枭雄末路;特殊的历史节点把三大贼王牵在一起。这是一个局,冥冥之中能想到这个落幕的结局:英雄气短的宿命惺惺相惜。九七回归,看红旗招展,只能让一切随风。
香港电影好看的一个原因不是故事,而是人物,是有血有肉有力度的人物。《树大招风》取材自三大贼王,细数《跛豪》、《雷洛传》、《赌城大亨》等电影,这类传奇人物题材本身就是香港电影的一大擅长。传奇人物的背后往往是历史的风起云涌,枭雄身上的宿命感又是银河映像的一个标志。从题材到主题到主创团队,《树大招风》是合适的人拍了一部合适的电影。
而《幸运是我》以及《一念无明》则是香港电影擅长的另一类题材:通过底层小人物的生活困境来折射香港现实社会的状态。早期像张婉婷的“移民”三部曲到许鞍华的《女人四十》《天水围的日与夜》《桃姐》都是如此。
香港电影的一个关键词就是“挣扎”,枭雄面对正邪混战的挣扎,小人物面对柴米油盐的挣扎,在挣扎中传递出不同时期的港人精神。
“港片已死”的论调每年都有,港片真的死了吗?是的,在我看来,的确死了。偶尔的回魂,短暂的兴奋,更像是在提醒不要忘了这群狮子山下的守墓者。
回看开头的那句话,金像奖的下一个影帝会是林雪吗?我不知道。
当林雪坐在茶餐厅吃得满嘴油腻的场景出现在八九十年代的电影里,我会期待闹市街头的下一秒,但现在,这样的场景只会让人看到一种可怜。
主编丨周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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