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刻意在《我的前半生》播完之后才写，因为并不想蹭它的热度（真的不是因为懒……吗？）。
因为，我并没有那么喜欢薛甄珠这个角色，虽然许娣演得真好！
我承认薛甄珠这样的妈妈是爱她女儿的，但如果这样的爱给我，我要不要？
我不要。
因为她的爱那么不由分说，那么自我牺牲，那么自私自利，这些都是我并不喜欢的品质。
她觉得自己吃够了贫穷的苦，希望子君一定要嫁个有钱人，有没有道理？有！但这是你的道理，我也许就想要跟一个相爱的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
她不想拖累两个女儿，决定和有钱的老华侨崔宝剑好，这样能减轻孩子的负担。我也希望独身的母亲可以寻获到第二春，但是第一春都已经为我们奉献牺牲了，第二春还不找自己中意的男人吗？这样自我牺牲式的奉献，对不起，我可不可以不要？
她发现女儿子君爱上贺涵，跑去同贺涵交往多年的女友，同时也是子君的闺密唐晶说，要她把贺涵让给自己女儿。理由是：我女儿样样不如你，你总还能找到比贺涵更好的男人。
我想说，既然对自己女儿认识这么清爽，难道不应该劝自己女儿努力变更好，也许就能找到比贺涵更好的男人，或者过上并不需要贺涵，甚至并不需要男人的美好生活呢？
也许你会说我对一个老年人要求过高。是的。与其说我不喜欢薛甄珠，不如说我是讨厌罗子君姐妹。
小时候父母养育我们，带我们认识社会。长大之后，父母的思维渐渐落后了，我们需要回头来带带他们，而不是还被这样的他们影响了往“我弱我有理”“我对你的好就是好管你要不要”“我占到小便宜就是我有本事”……这样的深渊里坠。
我不知道我妈妈有没有看这个电视剧，我想她一定会很喜欢薛甄珠，因为她一定觉得自己要有薛甄珠一半的本事，孙子都应该抱到第二个了吧。
但目前，我跟她交流还是会告诉她不要把我的号码随便给陌生人。她就会和我解释我的号码不是她给所谓介绍人的，而是外公自作主张，她也拿她的爸爸没有办法。
至于我呢，反正已经第一时间屏蔽了介绍人的电话，感谢现代科技。
但我还是要感慨一句，许娣演得真好，把个这样的妈妈演得那么夸张的同时，还能入木三分，不丢细节，值得赞。
薛甄珠弥留之际那段戏，我到现在也都没敢点开任何cut。
因为知道她一定是演得好的。
但我同时也为许娣可惜，这样一个张扬的为了女儿又含辛茹苦的妈，和她之前在《小丈夫》中演俞飞鸿的妈妈区别大吗？真的不大。
而我知道许娣的时候，她还不是薛甄珠，涂着鲜艳的口红，走着魔性的猫步。还不是任何人的妈。
虽然那时候她也已经不年轻了。现在大家都就着可怜的一点资料知道她是曲剧演员，和那些当年从戏曲转影视的演员一样，演电视的时候，许娣就已经三十多岁了。那时候她就不美。
1995年，刘晓庆的前夫陈国军（就是那个写了本书回击刘晓庆在自传中攻击他、反曝光刘晓庆和姜姓男演员偷情、后来两人又握手言和的戏多的导演前夫。）导演了一部农村题材的电视剧《趟过男人河的女人》，主演是后来嫁给体操运动员李大双、但当时才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李琳。剧中她的角色叫山杏，真的像山杏一样脆嫩。
许娣演的角色叫孙大彪子，听这名字就不是个善茬吧！孙大彪子是个农村妇女，典型的长舌妇，整天搬弄是非。但为什么这么个角色就让人过目难忘？因为许娣演得太好了！简直就不是演的，一颦一笑根本就是一个村里的人。
唉，那个年代还有一些不同风格的农村电视剧的，像《篱笆女人和狗》《辘轳女人和井》《古船女人和网》《女人不是月亮》《趟过男人河的女人》（虽然我也不懂为什么都要跟女人过不去）……
现在一打开电视到处都是城市中产阶级，仿佛只有东北有农村了（《乡村爱情》系列）。
薛甄珠不算是中国荧屏上第一个俏妈妈（也不是第一个拥有自己口红色号的妈妈，毕竟去年《乡村爱情》中象牙山的婆姨们就已经开始网购口红各种试色了，网络真的把世界变平行了，农村、城市某一部分差距给拉近了，真的编剧们不准备拍一下现代的农村么？），别忘了在她之前著名的上海作妈妈是《双城生活》中的张小磊。
不同的是，《双城生活》中张小磊演的时髦妈妈杨曼莉（名字是不是也比薛甄珠洋气？），那时是马伊琍（演的角色）的婆婆，她的作天作地可是把马伊琍折磨得够呛。
哪怕家境再一般，生活也要过得很精致，强调自己只喝清咖。从来没有去过英国，却强迫马伊琍吃英式下午茶……张小磊演了这个角色后，被大家戏称为“清咖婆婆”。
大家都在想，要是贺涵遇上了樊胜美会怎样？我却想，要是薛甄珠这样的妈妈遇上杨曼莉这样的婆婆会怎样？是不是两个人要互相扯头发？
当她的自私遇上她的自私。
她做作地还看不上她的做作。
她背地里说她装模作样喝下午茶，她背地里嘲笑她带着刀子去超市割花菜茎。
……
演《双城生活》时，张小磊说：
“其实当时定下我演这个角色的时候，编剧王丽萍很看不上我，觉得我演不好这个角色，因为当时我不是很有名气的。平时没我戏的时候，我去片场看她们拍戏，王丽萍都时不时打量我，问我演杨曼莉的时候就是这么穿的吗，太土了。拍完之后王丽萍对我印象大改观，告诉我：‘哎哟哎哟哎哟，我爱死你了小磊’。”
说实话，张小磊倒是一直都是很美的。许娣再年轻，也只能和原华、吴玉华一样演演农村媳妇。而张小磊年轻时是和韩月乔、张晓敏一样洋气又时髦的。
1985年，女导演董克娜导演了电影《相思女子客店》，这部剧很契合当时改革开放的风潮，演客店女老板娘的正是张小磊。
董克娜这个女导演当年导了一系列女性题材的影片，名字都很意味深长，还比如《女皇陵下的风流娘们》，一开场就是偷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相思女子客店》的影响，不久之后，张小磊就放弃做演员，下海经商了。那个年代，好像大家的选择更多些，女演员并不是人们向往的职业，很多女演员在那个年代选择出国留学、下海经商……
演完《双城生活》，张小磊又继续演了《我家的春夏秋冬》，还是一个作婆婆，是的，她就这样被定型了。
近几年在我少有的国产剧观剧历程中将我吓到的还有一个妈妈是《离婚律师》中姚晨的妈妈朱茵。
此朱茵非彼朱茵，不是紫霞仙子，而是上海著名的话剧演员。
我当时看这部戏也是为了采访另一个话剧演员贾景晖。真的，话剧演员到了这些电视剧中往往让我吓一跳。
《离婚律师》应该改名叫《我们律师不打官司只忙着谈恋爱，你们离婚我就让我妈妈来给你们调解》，朱茵演的就是一个柏阿姨式的妈妈，整天忙着劝来找她女儿打离婚官司的人不要离婚，设计一些“有请当事人”这样尴尬的桥段，居然编剧导演就让她真的劝复合了好几对，呵呵。
剧中的朱茵喳喳呼呼，不知分寸，一出场简直让人头疼。可她在话剧舞台上不是这样的呀！
在《美国来的妻子》中朱茵演女主角汪文君，原著作者唐颖形容其是“既熟知市井、又陶醉文化的上海女性”。舞台上她和焦晃对戏，并没有被对方压制，而是几乎把几个话剧大奖都拿遍了。
这么好的话剧演员，中年之后，到了电视剧中也还是只能演夸张的妈妈。
真叫人叹息。
陈瑾也是一个和陈道明对戏都被夸奖的女演员，那部剧叫《冬至》，他们演一对夫妇，各怀心事，势均力敌。后来陈道明出演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他主动向冯小刚推荐陈瑾演电影中自己的爱人。
有人说陈道明不好合作，对此陈道明是这样回答的：
“有些演员说我不好合作，而说这些话的人，我基本上都没跟他合作过。你跟我合作过，才可能评价我，比如说陈瑾、江一燕、冯小刚、管虎这样跟我合作过好几部戏的人，如果他们说过我难合作，那我就必须得承认了。”
后面两个都是导演，看来他就欣赏陈瑾和江一燕。
陈瑾真的是女演员中不靠颜值，不靠撒娇，不靠努力施展女性特征就能和那些中年男演员们并驾齐驱的女演员。除了陈道明，她在《山不转水转》中和李保田合作，《花非花》中搭档陈宝国，《横空出世》中搭档李雪健、李幼斌。
谁想到如今《欢乐颂2》中她也成了王凯的妈妈，虽然一出场就完全碾压王子文，但真的这样的角色就迅速地成为了配角。
汇集了五十多个明星的《建军大业》，大家说演得最好的还是那几个已经40＋的男人：黄志忠、王景春、于和伟，以及30＋后终于开始越演越好的周一围。
演技这回事情，除了天赋，就是时间的历练。可是，我们好像从来都吝于给女演员时间。
女演员往往到了三十多岁，青春一过就苦于没有戏拍。只好赶紧嫁人了事。
潘虹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种恐慌。她可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银幕上最好的知识分子形象。可是那又怎样？《人到中年》是她28岁的时候演的，真到了中年，反而没人找她演中年女人了？中老年女知识分子都去哪儿了？
潘虹在快到四十岁的时候，剪了短发，换了新造型，演过几部有趣的电影。比如《独身女人》，人家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人家和亦舒的那本书没什么关系，只是碰巧重名了。潘虹在其中演一个时装设计师，离异后带着五岁的儿子独自生活，努力事业，遭遇了爱情，但是最终爱情没有了，她依旧坚强地一个人精彩活了下去。
还比如《女人·TAXI·女人》，这部剧中她演一个植物学家，优雅又神秘，甚至和丁嘉丽演的女出租车司机还有一丝暧昧的女同情愫。
那时候电影真的是有各种拓展的方向，各种前卫啊！
但之后，潘虹终归无法逃脱要在银幕上开始演各种妈妈了。
说是各种，其实这些女主角的妈妈们又有什么不同呢？她自己也说：
“是一直以来都太强势了，弄得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演员真是很被动，我想摆脱这个套路不行的，当制片方去拍这样的题材时，就确信我是有市场号召力的，从而让演员形成这个惯性，到现在为止是没有人找我演农村戏的。你在大格局下想颠覆自己很难，我没有这样的工作机会，没有演过慈母也挺遗憾的。”
“每年收到这么多剧本，首先我就被定位成一个城里人，而且年轻时很有作为，第三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年轻人，到现在都是指点江山，对孩子成长都有贯彻自己的主张。”
潘虹本身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其实对现在很多婆媳剧中的处理方式很不能理解，
“工作上我是很认真，有自己的原则，洒狗血、偏离生活的戏一定不接，我不知道怎么演，（狗血剧情）比如揪头发、抽耳光之类（就不演），我觉得人还应该要讲道理，互相尊重，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受的教育就是这样。”
所以看到她在《双面胶》中和李明启演的亲家母吵架吵到几乎打起来简直要哭。两个都是老戏骨呀！年轻时演过无数优雅的、质朴的、经典的角色，怎么老了老了只能在荧屏上出乖露丑洒起狗血来了？
要么，就变成刘晓庆，用高超的化妆术一次次以高龄演少女，誓要将玛丽苏进行到死。
这种精神也挺可怕的。
这还是对青春的贪恋，还是对中年人生老去的不自信、不接受啊！
有一种老子现在阔了，要把当年的都补回来的愚蠢。
这样做的真不是刘晓庆一个人，比如章子怡都演了那么多经典电影了，自己当制片，有了话语权，拍的是《非常完美》，演的是傻白甜。
靳东人到中年后红了，投资《我的前半生》，演的是杰克苏。听多了他对你讲道理，不觉得霸道总裁，只觉得他是寂寞中年找不到人听自己讲话了。
还有冯绍峰、黄晓明、林心如……
可人家伊莎贝尔·于佩尔在《她》中该有皱纹就是有皱纹，但该美也是美的，就是她这个年龄女性在事业在人生在感情等各方面收获下所该持有的美。《她》中的角色之丰富性，之力量感，这才是一个中年女演员梦寐以求的呀。
于佩尔前不久还来中国朗诵了杜拉斯，她直到今天也还在作各种表演的尝试，接受我们采访时说，世界这么大，她和洪尚秀这样的亚洲导演尝试了新的合作方式。
今年上海电影节，我搜集到了“四大女神”——《合法副本》中的朱丽叶·比诺什、《纪念》中的伊莎贝尔·于佩尔、《恐惧吞噬灵魂》的布里奇特·米拉、《比海更深》的树木希林。
项老师说：“外国导演真的都是在拍中老年女人啊！”因为她们人生丰富，就像果实到了秋天成熟，这才刚好是最好的年华。
刚刚去世的让娜·莫罗，是法国新浪潮电影的icon。2007年，戛纳电影节六十周年，邀请众多导演每人三分钟拍一部关于电影的短片，合成《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电影》，其中西奥·安哲罗普洛斯的三分钟，就邀请了已经容颜老去的让娜·莫罗。
里面的台词来自让娜·莫罗曾出演的、安东尼奥尼的《夜》：“我看到时间的河流里，流淌着我们将要共度的余生，多年的时光都在那儿，还有那些未曾与你相识，为了与你相识的日子。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是多么地爱你。”
所以，也不要怪女演员总是和导演谈恋爱，想想要不是顾长卫，蒋雯丽怎么会人到中年之后还能有王彩玲这样让人记住的角色？
赵涛虽然在《山河故人》中的角色被批美艳度不够，但这个角色从年轻演到老年，有这么大可供演技穿梭的空间，一定有很多女演员羡慕她有贾樟柯吧。
再想想余男离开王全安之后，还塑造过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当然王全安也再没有拍出过让人印象深刻的好电影，毕竟她也曾是他的谬斯啊。
大家都是互相成就的。
上面我说的电影节“四大女神”，她们在电影节上主演的电影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年代，她们出演了中年女作家、中年过气女歌手、老年清洁工、老年家庭妇女。
有的在电影中和人谈文学，有的和人谈人生，有人和人谈姐弟恋，有的要去参加歌唱比赛……中老年女人的生活丰富着呢！凭什么我们就只有婆婆妈妈呀？
前两天我坐高铁出差，旁边是祖孙三代。
估计没有给小孩买票，于是只有两个座位。其中一个座位上放满了玩具和零食，小孩玩得上蹿下跳。于是她妈妈对奶奶说：“你到前面去看有没有空位子，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我们身边的家庭仿佛就是这样的，我们的生活永远只重视小孩，永远在忽视老人。
我们一双眼只看到小孩子，我们看不到老年人他们是怎样生活的，过着怎样的人生？有没有自己的爱情，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有没有自己的朋友可以交流？……
张爱玲曾在《半生缘》里写说：“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那中年以后的女人呢？可能连孤独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们都是隐形的。
本文转自公众号：在别处文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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