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国”的末日:“密苏里”号上的投降书签字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接受《波茨坦公告》，表示愿意停战。9月2日正式签署投降书，投降签字仪式于停泊在东京湾的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上举行。

　　东京湾“密苏里”号战列舰——昭和20年（1945）9月2日

　　日本方面由重光葵外长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由陆军参谋长梅津美治郎代表大本营参加仪式并在投降书上签字。盟国方面由盟军最高司令麦克阿瑟代表美、英、苏、中四个主要盟国及与日本处于战争状态的其他盟国签字，此外美国海军上将尼米兹、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弗雷泽、苏联杰列维亚科中将、中华民国国防部长徐永昌上将、澳大利亚盟军总司令浦列米、加拿大陆军上校柯司克列夫、法国克列克（Le Clerc）、荷兰东印度舰队司令赫尔佛尼兹上将、新西兰空军参谋长依西特少将等九名代表也在受降书上签了字。

　　奉命来签字的重光葵与梅津美治郎（前排两人）

　　受降书规定了日方应履行的义务，具体为：（1）接受并将忠实履行《波茨坦公告》的各项条款；（2）日本军队及日本支配下的所有军队向盟国无条件投降；（3）军队及国民停止敌对行动，防止损毁军用及非军用财产；（4）所有行政机关及陆军、海军人员遵照盟军司令官的布告、命令和指示，留在原各自岗位，继续执行“非战斗任务”；（5）即刻释放、保护和遣送所有盟国被俘和被拘留的人员。另外，为便于敦促日本对各项投降条款的实施，投降书还规定，“天皇及日本政府的统治权限受（subject to）可采用适当措置的联合国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元帅的限制”。

　　麦克阿瑟代表盟军签字

　　受降书只规定日方应履行的义务，而没有关于盟国的规定，因此通常被认为是命令日本单方面无条件投降的文件。然而，第二条所说的无条件投降只与军队有关，而敦促日本投降的《波茨坦公告》作为国际文件，其实对战胜国也有限制。因此，有观点认为，不能将《波茨坦公告》视作敦促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文书（1943年的《开罗宣言》明确要“日本无条件投降”，而《波茨坦公告》则要求“全日本军队无条件投降”）。另外，原文中的“subject to”若采取直译，应该是“服从于……”或“在……的统治下”的意思，但文件译文却大胆进行模糊处理，仅译为“置于……的限制下”。这其实是外务省根据部分人意见所采取的苦肉计，在翻译时有人担心译成天皇作为主权拥有者受麦克阿瑟的统治不妥。

　　《波茨坦公告》是什么样的文件？

　　那么，《波茨坦公告》形成的背景和内容是什么呢？美国总统杜鲁门、英国首相丘吉尔（中途因竞选失败由新任首相艾德礼接任）和苏联共产党总书记斯大林是同盟国三巨头，1945年7月17日到8月1日，他们在柏林郊外波茨坦的西席林霍夫宫举行会谈，讨论了如何进行战后处理的问题，发表了敦促日本投降的文件。由于当时的苏联还没有对日参战，因此这份文件最初是由杜鲁门、丘吉尔以及未出席会议的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签署的，苏联参战后，又变更为四国共同签署的文件。

　　1945年7月26日在德国柏林召开波茨坦会议

　　在此之前，作为轴心国的一方，1943年7月墨索里尼政权首先垮台，意大利迅速撤离战线，而后希特勒于1945年4月30日在柏林自杀身亡，德国也宣布无条件投降。原本，这次会谈的目的主要是就德国战败后如何处理欧洲战后的问题进行协商，顺便讨论用怎样的军事战略迫使日本这一仅存的轴心国最后投降。波茨坦会议除国家领导人外，还有各国外交部长及军方代表参加。

　　1945年2月，美、英、苏三巨头在雅尔塔举行会谈之际就各自的势力范围达成协议。美、英承认苏联在战后欧洲，尤其是在东欧、波罗的海和巴尔干半岛的优势地位。作为交换条件，苏联承认美国在战后亚太地区尤其是在太平洋上的优势地位，承认英国在东南亚的优势地位。当时，为了尽快以最小的代价迫使日本投降，美国欢迎苏联对日参战，同时承认苏联在千岛群岛、库页岛和伪满洲国的权益。因此，在日本帝国倒台后，同盟国之间在如何亚太地区划分势力范围的问题上关系微妙，并未达成谅解。

　　苏美英“三巨头”斯大林（右）、杜鲁门（中）和丘吉尔（左）参加波茨坦会议

　　从雅尔塔会议到波茨坦会议，其间发生的最大事件就是美国成功研制出原子弹（在波茨坦会议前的7月16日，原子弹在新墨西哥州成功进行试验），该事件对美、英、苏三国在波茨坦会议上围绕对日战略进行讨价还价产生了微妙的影响。美国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倾向于使用原子弹加速战争结束的进程，以使美国在对日作战中少借用苏联的力量；另一方面，希望将战时结成的美苏合作尽可能延续到战后，以使美国在处理日本战后问题和东亚问题上顺利取得优势地位。

　　另外，美国的“知日派”建议，为了促使日本尽快投降，最好避免采用严格意义上的无条件投降方式，尤其是关于天皇的处理问题（日方称“维护国体”），最好保留一定的谈判余地。“知日派”建议被采纳的多少直接影响到《波茨坦公告》的内容。最后公布日本投降的条件是：（1）摒弃军国主义（第6条）；（2）盟军占领日本国内各地区（第7条）；（3）根据开罗宣言，减少日本领土范围（第8条）；（4）日本军队解除武装，士兵复员（第9条）；（5）处罚战犯，建立民主主义制度（第10条）；（6）支付战争赔偿，禁止发展军需产业（第11条）。而且，第13条还明文规定，“上述各项条款落实后，如日本根据国民自由表达之意志，建立起具有和平倾向和负责任的政府，盟国将撤出其占领军”。

　　收藏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波茨坦公告》

　　其中，第9条是狭义上的投降（停止战斗，解除武装），其他各条款则规定，日本作为国家将来应该接受怎样的改变。从日本接受这些条款之后才投降的角度而言，这些条款就是日本投降的“条件”，投降书实际上就是《波茨坦公告》，在“密苏里”号上举行的受降书签字仪式就是确认日本愿意接受《波茨坦公告》的仪式。在受降签字仪式中，麦克阿瑟的演讲与受降书本身相比，其意义更加重大。麦克阿瑟说：“两种对立的理想与意识形态之冲突已在世界的战场上分出胜负”，“我们不是因猜疑和憎恨而聚集到这里，而是因为我们心中有着共同信奉的崇高目的以及与之相匹配的高贵尊严，所以我们要超越胜利者和失败者站起来并聚集到这里来”。麦克阿瑟言简意赅、格调高雅的演说以及他抵达厚木机场时作秀效果极佳的表演，说明麦克阿瑟不但在实际的战场上感觉敏锐，而且在素以心理战取胜的政治外交方面也表现不俗。

　　“巴顿”号抵达厚木，开始实施对日占领——直接统治还是间接统治？

　　《波茨坦公告》第7条所规定的盟军对日占领，随着麦克阿瑟8月30日抵达厚木机场就已经开始了，早于在密苏里号上举行受降签字仪式的时间。叼着玉米秆烟斗，身着轻便军装的麦克阿瑟走下“巴顿”号舷梯，开始“拥抱战败”的日本人，这是麦克阿瑟留在日本人心目中的经典形象。乍一看麦克阿瑟毫无防备，但这种出场的方式其实是经过事先安排的。为了麦克阿瑟的这一出场方式，美方与飞到马尼拉的日本陆军副参谋长河边虎四郎等人进行了周密洽谈与慎重的考虑。麦克阿瑟在日本的作秀堪称完美，完全读懂了日本国民对盛气凌人的战胜者既不安又关注的心理。

　　叼着烟斗的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与盟军总司令部（GHQ）工作人员首先到达的是横滨海关。关于如何实施占领政策这一实质性的问题，受命承担日方与盟总进行最初接触的是铃木九万公使，他兼任设在横滨的终战联络委员会委员。

　　当时，美方给铃木出示的是一份叫作“三布告”的文件，具体内容有：（1）所有日本政府的职能，包括司法、立法和行政三权，今后均在SCAP（盟军最高司令官）的权限下行使，公用语言为英语；（2）有违反SCAP命令者，交占领军法院审判后进行处罚；（3）占领军所发行的B军票与日本银行所发行的法定货币同为法定货币。司令部还告知铃木公使，这份文件将于第二天（9月3日）发布。

　　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日本今后将由占领军直接统治（实行军政），而不是通过日本政府来统治。这是日本政府竭力要避免出现的最糟糕局面。于是，日方开始全力以赴进行交涉，重光葵外长急忙赶往横滨与麦克阿瑟面谈，并成功让麦克阿瑟答应，该问题根据日本政府和国民的态度解决。对于这个问题，美方内部也有人主张修改最初的直接统治（军政）方案，保存日本政府的职能，通过日本政府进行间接统治方为上策。美方抛出“三布告”的问题似乎是为了观察日方的态度，而并没有一定要如此执行不可的想法。

　　差点被分而治之的日本

　　与占领统治是采取间接模式还是直接模式的问题相比，是否被分开统治的问题更大。日本与受到苏联红军与英美联军两面夹击的德国不同，苏联在战争的最后阶段攻入伪满洲和北朝鲜，虽然对战后东亚国际秩序的形成产生重大影响，但日本自身的国土由盟军管理，事实上只有美国在管理，因而避免了被分割占领。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后，斯大林命令苏联红军进入千岛群岛和北海道附属的小岛（齿舞、色丹），制造出已经占领的既定事实。斯大林最初的打算是进一步占领北海道的北半部分（钏路市和留萌市连线以北），但是，其图谋遭到杜鲁门的严词拒绝而受挫。就这样，日本总算避免了像朝鲜半岛和德国一样被分割统治的悲剧。在“日本帝国”的旧版图中，虽然没有被完全统一的周边领土（北部的千岛，南部的冲绳、小笠原）在战败过程中被抢占，但日本本土却得到了毫发无损的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