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1947年-﹚,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与作家。福建长乐人。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台湾。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现任《联合文学》社社长。1972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1976年返台后,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并先后执教于文化、辅仁大学及东海大学美术系系主任。其文笔清丽流畅,说理明白无碍,兼具感性与理性之美,有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并多次举办画展,深获各界好评。
1.人世间每一个的生命,都自有其贵贱贫富,可在曹雪芹的眼中,已经毫无差别了。每个人在受他自己的命运的苦。不同命运的苦,都是不自知的。同贾瑞的不自知一样,王熙凤也不自知。
2.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3.宝钗写诗和黛玉写诗非常不一样,宝钗很用功,记忆力又好,写诗非常遵守古人的典故。黛玉的诗也写得极好,很多地方却不用典故,或者大胆破除古人的典故,甚至有时都不押韵。宝钗的美在于守规矩,黛玉的美在于不守规矩。宝钗像一部字典,黛玉像一首诗。我们有时候会比较喜欢诗而不喜欢字典,但其实两者很难比较,字典有时候也蛮重要的。
4.大家有没有觉得这是《红楼梦》最重要的调性,作者整个的感伤都在这里。生命最后是一个无常,所有生命的因果只是暂时的依靠,现世的爱、温暖与眷恋,到最后都会像烟一样散掉。宝玉的心底有一种别人无法了解的孤独,他觉得生命到最后其实没有什么能留住,就像灰一样,甚至比灰还要轻,也像烟一样在风里面就散掉了,那个时候谁也管不了谁,在茫茫的大荒里面散开。可是现在他有一种眷恋,他希望她们守着他,看着他,跟他在一起。
5.我觉得黛玉的感情是有毁灭性的。一段感情深到某种程度,很难没有毁灭性。青少年之间的感情,有点像初恋。纯粹到不能有一点杂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都是毁灭性的故事。这种毁灭性就是要或者不要,中间没有妥协。然而,当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就会知道,感情在现实当中不是这样绝对的,也不是出现一点杂质就能毁灭掉的。可是宁为玉碎的美每个人都不会忘掉,无论看多少次《梁山伯与祝英台》,读多少遍《罗密欧与朱丽叶》,你还是会被感动,那是只有在十五六岁时才会发生的情感。黛玉最后不可能和宝玉变成平常夫妻,因为他们的爱太特别了,是宁为玉碎的毁灭性的爱。黛玉大概也不计较一定要在现世里拥有宝玉,她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完成了。
6.明朝人张岱在他的小品文集《陶庵梦忆》里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也就是说,人不可无癖,无癖则无情。一个人如果一直用理性处理问题,缺乏情感上的记忆与眷恋,就没有任何真情可言。
7.王熙凤是个泼辣中不失柔软,精明里藏着圆润的女子。
8.生活竟然如此精致,能想到扫新雪来烹茶。我一直觉得大观园是一场青春游戏,这游戏有一种难以言传的美,让人意识到生活原来可以这么自在,这么优雅,人原来可以这样去赏鲜花、赏落叶、赏月光。小时候读到这四首诗时好羡慕,如今的我们早已经远离了这种精神上的华贵,就算是今天的富翁、贵族们大概也不会拥有这样的生活。因为它不只是物质上的富足,还有精神上的高贵,是真正的风花雪月。
9.一定会明白《葬花词》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它不只是在讲黛玉。我相信所有被《葬花词》感动的生命,内心都有一种对“干净”的坚持,因为人活在现实里一定有很多的妥协,有很多的牵连,甚至龉龊。可是在读《葬花词》的时候,刹那间会引发一个生命对没有任何牵连和纠缠的“干净”的向往,这才是《葬花词》真正动人的地方。
10.情这个东西如不深究,还真无法理解。常听人说我太太对宠物都那么好,怎么对我这么凶,其实,情本如此。《红楼梦》写情写到极深,我甚至担心这样的深情在今天是不是能被理解。眼下人们的情感越来越粗糙了,或者准确地说,大家对这样的深情缺乏耐心,以为寄张卡片、送盒巧克力就是情了。其实情到深处,就是理不清的爱恨交织。我觉得《红楼梦》其实要深读,应该读懂这种深情,才能知道人生在世,有这种深情是很美的。有些人会说:我不要这么麻烦。可是他一生到最后是会很空虚的,因为他缺少为之生、为之死的那份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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