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追寻半生,远涉重洋,好不容易觅得一副温暖肩膀,却又无情地先她而去了。
从此,再深情的诗篇,再高超的弹奏,都无法抒发心底的那份凄凉与悲哀了。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伴随她至人生的尽头。
1962年3月16日,爱玲搭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此后三十多年里,她再也没有踏上这块曾经那么熟悉的土地。
按原计划,爱玲应该在18日到达,可赖雅17日就跑到了候机大厅,一个人,从朝阳初升等到晚霞满天。第二天,他与女儿一起去接爱玲,两人默默相望,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回到家,赖雅已经准备好了咖啡和麦片粥。爱玲又为自己炒了蛋,一时,香气四溢。她有些倦了,斜倚在沙发上,看着赖雅认真地做汉堡和沙拉。待饭菜上桌的一瞬间,她觉得幸福极了。在“家”的怀抱里,所有的不快和委屈,都是可消解的。她兴致勃勃地讲着“东方之行”的种种际遇,当然,那些失意、心酸,都被巧妙隐去了。
赖雅在国会图书馆申请了一个桌位,每天从早开始在那儿办公,爱玲仍旧习惯在家里写作。
日子就在这样的温慢中,一点点度过。
1964的6月20日,电懋公司的老板在一次空难中丧生。因种种原因,总之电懋公司要被解散了。爱玲为电懋写的最后一个剧本,没有了拍摄成电影的可能性,这些年来,为电懋写剧本一直是她的主要经济来源。而电懋的解散,意味着从今往后,爱玲“财路”的中断。
为了维持生活,爱玲只好想尽办法节约开支,先是把家从皇家庭院的简朴公寓搬到了廉价公寓。另一方面,还想尽办法多增加收入。在麦加锡的帮助下,爱玲得到了一些写广播剧本的机会。
此后,还改编了几部西方小说。对于一个优秀的作家来说,创造力的展现无疑是最重要的,而做一些改编工作,只不过是“养家糊口”的工具而已。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创作自己的作品。那部她曾寄予厚望的,并花过大量心血的《少帅》也被搁置。此时,她内心的苦楚是可以想见的。
祸不单行。赖雅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经过几次中风,又摔倒过一次,终致瘫痪,大小便失禁。
这给爱玲增添了很大的压力。每天除辛勤笔耕,赚取家用外,还要承担看护的责任,照顾赖雅。她就睡在起居室的行军床上,悉心照顾赖雅,毫无怨言。虽然她已很尽力,但总觉得做得很差劲,有些力不从心。
公寓里少了昔日的温馨快乐,一种阴郁与沉默开始笼罩。赖雅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看着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受累,他感到深深的内疚。
后来,爱玲申请了迈阿密大学的驻校作家,因不放心别人照顾赖雅,她到牛津之后不久,就把赖雅接了过去。为了照顾他,又要写作,爱玲很少参加学校里的活动。
八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的创作仍没有进展,在夏志清先生的推荐下,她又去了哈佛大学雷德克里芙女子学院做驻校作家。因此,1967年4月,爱玲又带着赖雅来到了麻州康桥。
不管生活多么艰难,爱玲始终对赖雅不离不弃,也许最让她迷恋的,就是那份平淡的家的温馨,以及最朴素的爱与关怀吧。
那段时间里,赖雅已病入膏肓了。这个曾经快乐坚强的男人,现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整日恹恹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也许,他会偶尔想起年轻时候吧,那时的自己激越昂扬、快意江湖,如今却是英雄垂暮。
每天看着爱玲忙时忙出,喂他吃药,帮他擦身子,心里愧疚极了,今生,他已欠她太多太多。
赖雅的一个表亲来看他,他却把头转向墙壁,并要求他离开。赖雅是个热情好客、乐善好施之人,只是他不想让朋友看到他这个样子。他一生都希望给朋友带去快乐和温暖,一直到生命的终点,从没有改变过。
爱玲是懂他的。多少个寂静的夜里,爱玲默默祈求着上苍,能让赖雅多活一天在世上。许多时候,爱玲坐在赖床床边,相顾无言,心里却万般苦楚和留恋。
赖雅还是永远地离开了爱玲,他说过他们要永远不分开,可是,他食言了。那是1967年10月8日,窗外有秋叶随风而落。
在美国,她失去了惟一亲近的人,她又是一个人了。在此后漫长的30年中,她一个人独对清灯,与影为伴。
爱玲至死,都是以赖雅为自己的姓,以赖雅夫人的身份自居。
多年前,她曾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诗经里最悲哀的一首诗。
又有几人能相携走过一生,移情也好,死别也罢,总有一个人先走,无论谁先放手,都会疼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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