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现代人再不可能回到那种孤野的生活之中,当然我们更不能在喧闹的都市中完成对人生的参透。唯一释放这种压抑、忙碌的生活便是行走。从屋里到屋外,从楼顶到楼下,从二环到三环,从市中心到郊区,从都市到村野。每一步对原地迈离的步伐,都是对旧有生活地屏蔽,对新生活的宣召。
泸州方山
我们久居一处,培养了“宅”的习性。这种习性不仅仅是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同时表明了我们内心中开始织结一张尘封自我的网。怯于出门,涩于交际,更重要地丧失了对广阔生活天地的思考。劳作、忧虑,我们几乎在一个点一条线上完成。失去了大自然壮美的景色也意味着失去了震撼我们内心的强大安宁。
世界上,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狂野抵不过理智,傲慢敌不过谦卑,喧嚣死于寂静。破开我们心中枷锁的往往是那些无声的一切。比如高山流水、半亩方塘、小桥轻船,不论是一首梨花压海棠,还是一曲似曾相识燕归来,都是心灵受到清洗的绝音。
泸州方山
记得初次到方山的时候,我已在寝室宅居半月。大学生活是否还是三点一线,我觉得那已不重要。下车的那一刻,山离我之近,仿佛我已匍匐在它巨大的脚尖。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一堂课上听过如此静谧的说教。它无声却胜似万语千言,它弗动却有千造万化之形。山之于我,不是山,是吸引。是对饱含深情者彻底地归纳收押。
疾步登山,沿着不高不宽的青石台阶向上。两旁的无名灌木丛和不相识的野花,与我同步延伸向山深处。我并不能明确地感知那深处是什么,也并没有期待那里等我的是什么奇思妙绝。比之于在学校,起床、就餐、听课、打瞌睡、归寝,周而复始的生活,加之被社团带起的狂欢节奏。虽然笑,我却不想笑;虽有成就感,却不知成就的是何物;虽感觉了朋友之多,却并不能体味关怀备至是什么知觉。所谓的心灵导师是自我,自我的导师是书本。如果大学里连静静读一本书的地方都没有了,那么我的心灵是不是早就破成了缺?真是害怕这样的生活,感觉什么都有,却无法体会它们的真实。一种虚幻,半分感情。踱步到山顶是一种快意的感受,我迅速收起疲惫之心,抹开头顶的汗珠,独自站立。方山是平原里的山,独此一座。万里平地冬深处,一眼收进天下人。快意,实在是快意。
泸州方山
那种独处,立于山林之间,立于平原高处,是反问式的招魂。学成归来还是衣锦还乡?素女织锦还是月下风流?精忠报国还是小福安家?不知,真不知,在烦躁的大学里如何去思考的这些,痴想。忙于自习,忙于书本,忙于爱恋,忙于竞选,忙于马屁,忙于敷衍,忙于勾心斗角,忙于两面三刀……多少忙碌难道就有多少意义?不知,真不知。
而眼前的这不说话的一切,包括粘在鞋尖的泥土。仔细看,是物。再仔细看,不是物。最后一看,是物。我没有悟出什么参天大道,也没有修成正果。我比之于这些泥土、台阶、灌木丛、野花、山峦、无尽的平原,我自是我,它们自是它们。如此想来,我与他们又何必争些什么?虚荣是徒劳的,若干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们的一生也不过是在还原自我。一个人的真实不仅仅是肉身,包括他内心的夙愿,都应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有所受有所不受。
泸州方山
不争,是自我如斯;争,是自我决判。大学里知识地进修,精神文化地塑造都是对自我地还原。这一切,不过是准备着,我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该做的事。
从山顶退下来,并没有失落。望望归校的路,争如雄关漫道,一场归期如梦,像真实地划开内心混乱的波涛。彼岸,是落花重开的盆。归去,是焕然一新地擎起。
不要常哀叹,也不必哀叹。如果我们找不到生活本应的感觉,不如抽出身来,置己于天地间。不慌不乱,踏踏实实地去感知万事万物。也许行走,才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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