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苏州人的眼看看苏州园林里的春-搜狐

清风明月本无价

近水远山皆有情

——沧浪亭联

　　上联出自欧阳修《沧浪亭》：“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苏舜钦罢官后决心定居苏州，以四万钱买废园筑沧浪亭。清风明月指园中美景。下联出自苏舜钦《过苏州》：“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这是未罢官之前游苏州时所写。近水远山指园外山水风光。【参考《苏州楹联选赏》】

　　小时候也去过几次园林，那时候每户人家都发园林券，但父母工作繁忙很少带你去，所以家里的券总是用不完。年纪尚轻时，不是很懂造园，只是极为粗略地知道不对称美、移步换景、隔而不隔等只言片语。苏州的青山绿水、小桥人家已然很美，所以正常情况下，并不会想到要特意去逛园林的。

　　不过，去年我那个对苏州园林热衷得不得了死党，拉着一起办了园林卡。苏州居民可以花120元办一张园林卡，大约18个景点一年可以游100次,包括那些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园。如今重拾植物和摄影，虽然植物名字认不全，拍照水平有点菜，去赏赏花、练练手也不错。为了把120元用到极致，决定一有空就去，要把它们当成自家后花园一样去逛。

　　做了记录分享给对于园林身未动，心已去的人。

　　二月

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高轩面曲水，修竹慰愁颜。

迹与豺狼远，心共鱼鸟闲。吾甘老此镜，无暇事机关。

——苏舜钦

　　二月，迎春、梅花、山茶等相继开放。

　　有些花一年只开一次，即使花期不短，但要赏到最美的状态，必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正值盛花期、老天挺赏脸、最佳观赏位置刚好空着、恰好你有空、有志同道合者做伴或索性独自一人、心情还不错。

　　不过你明白，谁也不能确定这次看到的不是最美的，就如同不能确定下一次会不会有更好的时机。所以即使遇到含苞待放、残花满地、阴雨连绵、游客嘈杂，只要有闲情逸致，也能看出不同的美。你很同情那些可怜的大巴游客，被导游催着赶场子。

　　沧浪亭有株冬红山茶老树，也叫美人茶，苏州人也有称其为贵妃山茶的。开得最繁盛时，你俩坐在花前廊下呆呆地仰望了半天。

　　三月

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朝朝暮暮

——网师园看松读画轩联

　　三月上旬，玉兰花开。

　　阳历进入三月，农历还是二月，乍暖还寒。苏州似乎有个说法，等二月廿八日老和尚过了江，天气才会稳定变暖。在这种冷暖反复的季节里，阳光充足处的玉兰的早花品种自顾自地先盛开了。

　　网师园的几株玉兰不论株型还是花色都极美。唯独可惜的是濯缨水阁边的那棵,2014年春天发现枯死了。从死党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跑到园子里证实之后，俩人唏嘘了许久。这棵树龄二百多年的老树，你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它。

　　三月中下旬，杏、海棠、樱花、桃花等百花齐放

春秋多佳日

山水有清音

——拙政园嘉实亭联

满地绿荫飞燕子

一帘晴雪卷梅花

——网师园看松读画轩联

墙外春山横黛色，

门前流水带花香。

——留园清风池馆联

　　此时的上方山、虎丘也是山花烂漫，并且每年都有百花展。

　　天的花固然美，但每个园林的看点也不仅仅是花。那些假山的堆叠，亭台池沼的布局，花墙铺地的图案，几百年来大家都说好，那必然是好的。你会蹭听园林里讲解员细声细气的讲解，也不得不听带团导游的大俗段子，还看了纪录片《苏园六纪》。逛多了，自己也生出一些感受来。

　　最有感触的是在刚游完虎丘或上方山再来游小园，尤其能感觉到极尽人工之精巧的细腻。如果说自然山水是“无我之境”，那么园林就是“有我之境”。园中的山水草木虽模仿自然，但大自然是脱离了人的存在，而园林始终是因为人而存在的。园中的一切都从人的角度被设计、并被赋予了历代园主的情感，这一切甚至包括清风、明月。你只需安安静静待在园中，渐渐就能感受到这些情感。

　　从客观技术上讲，造园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多逛逛也许能看出些片面零碎，但系统学问可不是道听途说或感受感受就能知道的了。不过你只是个努力增加刷卡次数的闲逛者，也就不去考虑这么专业的事了。

　　【四月】

绿意红情，春风夜雨；

高山流水，琴韵书声。

——拙政园卅六鸳鸯馆联

　　此联原由晚清书法家高邕以词牌名集句所书，内容为：“绿意红情春风袅娜，高山流水琴调相思”，文革中被毁。1984年由当代草圣林散之重撰并书。【参考《拙政园志稿》】

　　四月，春雨绵绵中延续着三月的芳菲，杜鹃、牡丹、紫藤、木绣球、蔷薇等也相继盛开。

　　留园是个赏花的好去处，有牡丹园，有紫藤架，有多株木绣球，还有两处蔷薇。不过，紫藤名气大的还是拙政园中文征明植的紫藤；蔷薇最华丽的还是要去艺圃看。

　　苏州园林被戏称为“剧烈变化中的苏州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可你发现，同一个园林逛了那么多次，从来没有觉得厌倦过。那些配置固然没什么变化，但加入日月光影、风雨声韵、花草枯荣、鱼鸟嬉戏、心中所思，就有了千变万化。

　　感觉自己也算有点懂园林了，不免沾沾自喜。

燕子来时，细雨满天风满院；

阑干倚处，青梅如豆柳如烟。

——拙政园卅六鸳鸯馆联

　　【五月】

巢安翡翠春云暖

窗护芭蕉夜雨凉

——网师园殿春簃

　　五月，蔷薇、芍药花开。

　　反复游园，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位热心肠的老先生在给外地游客一路讲解，从造园艺术到诗词歌赋到历史故事到社会现象侃侃而谈，你不由自主一路跟着听得认真。他有比年轻的你强不知多少倍的记忆力，出口成章、语言幽默、见解独到。

　　比如讲“巢安翡翠春云暖”，有的书上说是如翡翠般的竹子，他觉得这里的翡翠应该是鸟名，翡翠安巢，芭蕉护窗，一春景，一夏景。又比如讲殿春簃，“殿春”即殿在春天之尾、春末的意思，古人也指芍药，因为芍药的花期在春末、立夏之际，所以殿春簃这个庭园内配置的花就该是芍药，而不该种成牡丹、或挂牡丹的画。再比如讲台阶，与廊、平台等建筑物连接的太湖石台阶，很多导游都说这叫平步青云，真的么？园主明明意在归隐，何来此愿？他认为，园林中的假山也是讲究山脉的，这些阶石便是余脉，既是实用性的台阶，又有着艺术性的承接和呼应，如同诗的余韵、曲的余音。诸如此类，越听越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