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县800年】嘉定，江南蓝印花布发源地-搜狐

　　众里寻他千百度

　　早些年，上海长乐路的一条弄堂里，有一家“中国蓝印花布馆”。那是一幢两层的老房子，外墙浅色的黄已经斑斑驳驳。走进圆形拱门，琳琅满目的蓝印花布顿时扑入人们眼帘，服饰、桌布、垫子、挎包……所有陈列的商品全是蓝白相间的花饰，变幻无穷，院子里也晾着的也是蓝白相间的图案。

　　长乐路的“中国蓝印花布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秋日的午后，我和殷慧芬在这里仿佛置身于蓝色的梦中。我们当即买下喜爱的服饰，花费在当年已算不菲。走出弄堂，无法掩饰的喜悦之情驱使我们再次抖开服饰，一边走一边欣赏，那蓝色图案与秋阳下路两侧梧桐树金灿灿的黄叶互为交织，美得让人心醉。

　　院子里晾着蓝白相间的图案

　　创办这家“中国蓝印花布馆”的是一位叫久保麻纱的日本老人，久保唤起了华夏儿女对消逝已久的蓝印花布的怀念和憧憬。

　　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游历江南古镇，这摄人心魄的蓝印花布一次次让我们倾倒，一见店堂里蓝与白的纹饰，我们就像听见历史的回响，就会陶醉其间。在乌镇，宏源泰大染坊晾晒场上，十来米高的木架上垂下的蓝印花布呼啦啦在风中飞舞，铺天盖地，像是海浪涌动。我们穿梭其间，享受着这蓝与白的艺术魅力。

　　宏源泰大染坊晾晒场

　　在南通，有个叫吴元新的办起了蓝印花布艺术馆，我们知道后专程前去。蓝印花布又称药斑布。在参观南通蓝印花布艺术馆时，我吃惊地发现“药斑布出嘉定及安亭镇”之说，激动不已，寻梦般追逐的蓝印花布竟与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有关，大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喜。

　　美丽的传说

　　美丽的梦总与美丽的传说相关。

　　传说中梅福、葛洪似乎是蓝印花布的始祖，其实却不是同时代人。却被后人奉为染布作坊“染布缸神”，民间的想象可谓丰富。

　　上海安亭也有关于梅、葛二仙的传说。古时吴淞江北岸的安亭吕浦长有蓼蓝草，江边一贫困农户养了两只羊，夫妇俩白天忙于农活，忘了割草喂羊，傍晚收工时随手在路边摘些蓼蓝草回去给羊吃。谁知第二天去羊棚，羊未吃蓼蓝草，而原先的绿叶却变黄、呈蓝，自己的手指因采摘过此草也呈蓝色，用水洗，洗不净。夫妇俩忽发奇想，如果用此草染白布，一定漂亮。

　　他们在岸边采摘大量蓼蓝草，置于大缸中，注水，上盖木板，板上压石灰。隔日黄昏，夫妇俩只见缸水呈黄却不见蓝，心中纳闷。此时门口来了两叫化子，衣衫褴褛，想在他家借宿。”还要男主人陪他们喝酒。喝至三更，三人大醉呕吐入缸，缸盖上的石灰又不慎滑入缸中。三人倒头大睡。翌晨，叫化子告辞，男主人叫来妻子，准备把一缸脏物倒掉，却意料发现一缸蓝靛色。原来要使蓼蓝草变靛蓝色，须加适量酒和石灰。事后夫妇俩得知，叫化子原来是染仙，一个叫梅福，一个叫葛洪。染神把染蓝的秘诀告诉了这家淳朴勤劳的安亭农户。

　　梅葛二仙化装乞丐四处游走，指点穷人如何染色，以后各地染坊都在店铺中供奉这两位染神。

　　北魏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种蓝》，记述了从蓝草中撮蓝靛的方法，再次说明印蓝工艺的历史久远，蓝印花布的出现均在宋之前。

　　明正德《姑苏志》记载：“药斑布亦出嘉定县境及安亭镇，宋嘉泰中有归姓者创为之，以布抹灰药而染青，候干去灰药，则青白相间，有楼台、人物、花鸟、诗词各色，充帐幔衾之用。”《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也有类似说法。这是说至今流行的蓝印花布印染工艺源自安亭。

　　安亭这个地方

　　安亭历史悠久。

　　安亭地处古冈身西侧，早在六千多年前就已形成陆地，1963年，安亭曾出土西汉陶罐，证明汉代已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圩田耕殖，甚至已有村落。

　　安亭境内的名刹菩提寺，始建于三国吴赤乌二年（239），至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安亭境内有棵千年古银杏，树高24.5米，树冠直径20米，树干胸围6.5米，四个人才能勉强合抱。前人称其“高入云际，一出南翔即见此树”。这棵古银杏树龄1200多年，植于唐德宗贞元元年（785），是上海市所有1451棵古树名木中树龄最长的，因此被编为上海0001号古树名木。

　　安亭境内千年古银杏

　　安亭文化底蕴深厚。明代著名学者归有光，长期居安亭世美堂，在安亭讲学二十余年，并完成他成为文坛泰斗的大部分文学著作。

　　安亭经济繁荣。明清时代安亭因水陆交通方便，农业、手工业经济发达。“数廛小市一江分，鱼板饧箫夹岸闻；日晚井亭南下路，钓船撑入鹭鸶群”（清*王丕烈），说出了安亭井亭桥周围当时的繁荣。

　　“安亭”，是上海最早出现的地名之一。“亭”者，停也，秦汉制度，十里一亭，十亭为乡。安亭，北宋建隆元年（960）称安亭乡，属昆山县。1218年嘉定立县，安亭由二县分治，大部属嘉定县。

　　印花布之盛，源于嘉定境内盛产棉花与蓝靛。明清时期的嘉定纺织业，遍地开花，灿若群星。地处嘉定境内的安亭，棉布为安亭历史上最有名的土特产。蓝印花布在安亭发源并盛极一时，是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诸多得天独厚的因素。

　　源自蓝草的美丽

　　北方有些地区称蓝印花布为“苏印”，这是因为现在流行的蓝印花布制作工艺发源于江苏。历史上称“苏印”并不错，因为1958年以前，药斑布创始人归氏所在的安亭镇尚属江苏省。

　　蓝印花布的染料以蓝草为主要原料，蓝草主要分为四种，即蓼蓝、山蓝、木蓝、菘蓝。江苏以盛产蓼蓝闻名。

　　安亭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合蓼蓝草的生长。每年五月，是收割头蓝的季节，收割二蓝约在大暑季节。割蓝那天，农人凌晨3点就起床，因为所割蓝草须在日出前完成，这样的蓝草出靛率最高。收割后的蓝草被束成小捆，头向下放入坑中，灌满水，待出蓝后捞出茎叶，并加适量石灰水使蓝靛下沉，最后坑中蓝靛上多余的水流出，待蓝靛成泥状土靛后装于陶制坛中，留作染布用。

　　蓝印花布的夹缬工艺是用特定木板镂刻而成，布匹对折夹在两片刻有同样花纹的木板中间，捆扎后投入染缸中染色，待去掉夹板后，便显出蓝底白花图纹。因夹缬工艺较为复杂，所刻花版费工费时且易变形。南宋时，安亭归氏将此法加以改进，用于印染蓝花布，名为“药斑布”，又名“浇花布”。

　　刻花所用的纸版

　　清代嘉定籍大学者王鸣盛（1722-1797）诗云：“一九二九征雁飞，三九清霜秋叶稀，四九夜眠如露宿，催裁药布制寒衣。”生动地描绘了家乡百姓以药斑布制衣的情景。

　　催裁药布制寒衣

　　蓝印花布除了王鸣盛诗中所说“制寒衣”之外，还广泛用于制作被面、垫被单、包袱布、头巾、帐檐、肚兜、围裙、枕巾、门帘等。现当代，蓝印花布又渗透到都市人的生活中，它的使用范围更广，旗袍、时装、壁挂、台布、鞋帽、提包、窗帘、杯垫……大大小小，琳琅满目。

　　这美丽源自蓝草。

　　变幻无穷的蓝与白

　　蓝印花布梦幻般的纹饰让我们想到了元代女纺织技术专家黄道婆。

　　黄道婆的棉纺织技艺改变了上千年来以丝、麻为主要衣料的传统，改变了江南的经济结构，催生出一个新兴的棉纺织产业。

　　随着棉纺手工业的发展，棉布已成为农家主要日用品。蓝草大量种植,染坊相继增加，人们对日常生活用品要求不断提高，原来的“药斑布”简单、粗糙的图形已不能满足民众的审美和生活的需求，民间艺人大胆吸收剪纸、刺绣、木雕等传统艺术图案，不断地丰富药斑布的纹饰。

　　不断丰富的纹饰

　　江南一带织机遍地，染坊连街，河中运载染布的船只如织。

　　笔者所在的江南古镇，一位八旬老人，曾向笔者描绘过他儿时在嘉定州桥所见的蓝印花布染坊，规模最大的森茂绸布庄占地千余平方，晒场上十几米高的染布挂在那里在风中舞动的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蓝白两色所创造出来的绚丽多姿的艺术世界，曾让儿时的他眼花缭乱。

　　蓝印花布的纹样图案来自民间，反映了百姓所喜闻乐见的题材，寄托着他们对美满生活的向往，其中不乏中民间故事、戏剧人物以及由动、植物和花鸟组合成的吉祥纹样，采用暗喻、谐音，类比等手法，尽情抒发了民间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如“龙凤呈祥”、“五福捧寿”、“百凤朝阳”、“凤戏牡丹”、“金玉满堂”、“麒麟送子”、“鲤鱼跳龙门”等。

　　染制蓝印花布的艺人多在民间，这些图案内容长期在民间流传,体现艺人们的审美需求。

　　嘉定本属吴地，蓝印花布纹饰不可避免地有着苏州纹样的印痕，并融进了刺绣、剪纸等同类民间艺术的优秀图形，品种多，形式广。图形分蓝底白花、白底蓝花、蓝白底相交的多种艺术风格，在简单的蓝白两色中，创造出千变万化的艺术造型。

　　不仅仅是梦

　　清代诗人朱彝尊（1629-1709）有诗云：“练江风物最牵怀，药布筠筒布满街。”诗中“练江”是嘉定别称，“药布”即药斑布。诗人笔下的“布满街”是一种何等的盛况啊，那种江南风韵那种水乡意境在我的想象中，真如梦幻一般！可惜很长一段时间，“抹灰药而染青”的蓝印花布在她的起源地几乎绝迹！

　　在嘉定州桥偶尔淘得的旧时蓝印花布

　　当年疁城规模最大的当数森茂绸布庄，老板朱石麟，地点在今嘉定州桥一带。1937年日寇侵华，东大街、州桥一带破坏严重，嘉定的商业中心转移至西门，但染坊仍在原址。抗战结束后，染坊租给一个叫徐福林的，徐福林扩大了印染范围，除蓝印花布外，还印染其它色泽，直至“文革”前夕。染坊在文革前就消失了，但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染缸等遗留物还可以看到。

　　在安亭，过去也曾有泰鸿染坊等多家。

　　这一切都已成了昔日的梦。前不久，我们在安亭“归氏药斑布”的故里，读到一段相关文字，药斑布“至清朝中后期失传，文革期间，安亭老街东街王氏老太（已故）也开过药斑布染坊，但规模很小，后来被取缔。”安亭蓝印花布消失在动乱年月，香火从此湮灭。

　　人类对美的向往是永不熄灭的，蓝印花布之树在这里枯萎，却在那里抽枝长叶并盛开妍丽之花，久保和吴元新等的作为已经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