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聊聊86式步兵战车的那些事

　　86式步兵战车，是新中国成立后列装的第一代步兵战车。不过，这型源自苏制BMP-1的步兵战车，问世之初就已落后于时代。尽管如此，解放军仍批量装备了该型步兵战车。这种让人看似不解的行为背后，隐隐着当时中国军工的无奈与心酸。如今，我军步兵战车技术已跃居世界先进水平的当下，重新回顾该型步兵战车的研制列装过程，更有助于我们厘清新中国步兵战车的发展之路。

有朋自远方来

由于国力上的巨大差距，中苏交恶后，我国面临着空前恶劣的安全环境，特别是苏军的钢铁洪流给我国国家安全带来巨大的威胁。1967年红场阅兵式上，划时代的BMP-1步兵战车首次亮相，这令苏联对中国的安全威胁更深了一层。

1979年，我国通过非洲某国引进了一辆完整的BMP-1，掌握少量相关资料。由于缺乏必要的技术资料和配套文件，我国在引进该车后只能用一个办法进行技术摸底，那就是——跑！因此，在完成引进后，该车就被拉去做了长达五个月的技术摸底试验。这次技术摸底试验，为之后的仿制工作打下了一定基础。事实上，由于其总体设计、火力、防护和机动性能均优于当时国内列装以及在研的同类型装甲车辆，所以早在技术摸底试验还在进行时，装甲兵就提出尽快仿制该车的建议，总参和国务院国防工业办公室很快批复了这一建议，决定在该车基础上进行测绘仿制，产品代号为WZ501。

步兵战车在当时的中国虽然还是新鲜事物，但这毕竟不是中国第一次设计研制履带式装甲车辆了，仿制厂家仅用一年时间就制造出两辆初样车。这两辆初样车此后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冬、夏试车，试验证明仿制品基本上达到了原车的性能。一年后，两辆正样车问世，交由装甲兵进行定型试验。这次试验堪称中国装甲车辆试验中的壮举，试验从1982年一直持续到1985年，先后在北京、塔河、苏州等地进行了6000千米的设计定型试验和4000千米的使用试验，单车行驶里程达1.1万千米和350摩托小时。1987年4月，WZ501型步兵战车正式设计定型，被命名为1986年式履带式步兵战车（下文简称86步战）。

通过相关试验，我军对该车的性能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也开始真正接触到步兵战车这一全新的装甲车辆类型。在仿制86步战前，解放军对于BMP-1的了解大多停留在纸面上，直到这次使用试验后，我军才真正了解BMP-1，也开始真正理解什么是机械化步兵。按说接下来就应该马上量产装备该车了，但情况出现了变化。

装备还是不装备？

在86步战问世之前，我军机械化步兵装备的是63式装甲输送车。该车完全不具备与BMP-1步兵战车对抗的能力。按理说，86步战的仿制是比较成功的，应该马上量产装备部队。然而，在该车定型后，却迟迟没有列装部队，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才开始量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原因很简单，86步战是一种定型即落后的武器。

1987年，苏联BMP-2步兵战车已经列装九年了，BMP-3步兵战车也呼之欲出，与上述两种新型步兵战车比，86步战处于全方位落后的状态，特别是在车载武器方面。既然86步战的缺点主要集中在车载武器上，那么，为86步战换装类似BMP-2的车载武器提高其战斗效能，就成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选择。而当时中国虽然已经在对外交流中接触过多种西方车载机关炮，但并未引进相关产品，唯一可供选择的只有WZ551轮式步兵战车上配套的25毫米车载机关炮。

1988年，搭载25毫米车载机炮通用炮塔的86步战改进型开始试验，次年通过工厂鉴定，命名为86-1式步兵战车（下文简称86-1步战），代号WZ505。该车最大的变化就是换装了WA314T型车载通用炮塔，内装一门25毫米车载机炮和一挺7.62毫米并列机枪。该炮是国产87式25毫米双管高射炮的车载版，发射25毫米曳光榴弹和曳光穿甲燃烧弹，后者可在1500米距离上击穿BMP-2，理论上86-1步战和BMP-2具备了互相摧毁的能力。然而，86-1步战虽然通过了工厂鉴定但却没有得到军方认可，最终量产装备我军的是性能明显落后的86步战。

这是发生在86步战身上的第二件怪事，但实际上这两件怪事的背后有一个共同的因素，即我军的作战需求。表面看起来，能达到BMP-2火力水平的86-1步战有着一个致命的隐性缺陷，这就是无反坦克能力！由于是由高射炮改进而成，所以25毫米机关炮的整体尺寸较大，WA314T型车载通用炮塔不得不采用火炮炮塔外顶置的布置方式，这样的结构是无法布置反坦克导弹发射装置的。

与苏联同行一样，86步战进入我军后，也将优先装备精锐的机械化步兵部队。在防御作战中，这样的精锐部队通常承担着与进攻之敌进行正面对抗的重任。而当时我军的主要假想敌——苏军，其合成化程度远在我军之上。其摩步师内编有一个坦克团及一个独立坦克营，摩步团内编制有一个坦克营，这就意味着，苏军摩步兵在进攻中通常会得到T-62主战坦克的支援。在坦克性能落后于敌人的前提下，如果步兵战车再没有足够的反坦克能力，那么，我军第二梯队的反突击将变得极为困难。而且，丧失了反坦克能力后的86-1步战，事实上也丧失了独立作战能力，在得不到坦克的协同下，甚至无法与装备T-55中型坦克的苏军二线摩步师相抗衡。

那么，是不是可以将86步战和86-1步战混编在一起呢？答案是不能。这种混编只能编制在同一个装步连/排内，虽然二者的底盘是一样，但在一个连内就要保障两种完全不同的装甲车载火炮及相应的弹药，对于本来保障能力就不足的装甲步兵分队来说，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更为致命的是，这种混编对于连排指挥员来说简直是噩梦，如何协调这两种车载武器射速、射程和作战使命完全不同的步兵战车？谁敢保证指挥员在战场上需要反坦克导弹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是86步战而不是只装了机关炮的86-1步战？而且，对于车载装甲步兵来说，如何与这两种作战性能完全不同的步兵战车协同，也将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以苏军典型的摩步团为例，BTR型摩步团装备有139辆BTR-60/70型轮式装甲输送车，40辆T-62主战坦克，九辆反坦克导弹发射车及31辆特种装甲车辆，而一个BMP型摩步团除了拥有136辆BMP-1/2外，其他方面与BTR型摩步团大同小异，也就是说，在我军坦克师装备86步战后，基本上具备了与苏军摩步团相抗衡的能力。当然，如果面对的是装备有BMP-2的摩步团，则会比较吃力，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好歹86步战还是有与其一战的能力，如果装备的是63/89式装甲输送车的话，根本就没有抗衡的能力。

改进与外贸

无奈归无奈，我军并未停止对86步战的改进。BMP-1步兵战车配套的73毫米OG-15V型杀伤榴弹，对有生目标缺乏足够的杀伤力，为此，技术人员为86步战研制了全新的73毫米钢珠杀伤榴弹，在弹体内塞入了上千颗钢珠，有效提高了对有生目标的密集杀伤半径。此外，由于换装了高能炸药，钢珠杀伤榴弹还可在地面上炸出0.5×0.4×0.1米的弹坑，有效提高了对野战工事的毁伤效果。

在服役初期，由于引信可靠性不高，OG-15V型杀伤榴弹偶尔会因为卡壳而爆炸，所以早期服役的BMP-1都被苏军拆除了半自动装弹机，直到引信可靠性提高后才恢复了半自动供弹。而我国的73毫米钢珠杀伤弹在研制之时就注意了这一问题，其配用的73榴-1型引信可靠性完全满足半自动装弹机的需要。

同时，由于“红箭”-73反坦克导弹采用目视瞄准手动控制原理，炮长在车内瞄准控制较为困难，命中率不高，曾将红外半自动制导的“红箭”-73B/C反坦克导弹装在86步战上，效果比较好。不过，由于炮塔空间较小，布置红外测角仪困难等原因，直到86A式步兵战车列装时，才实现了“红箭”-73C型反坦克导弹上车。

受限于我国当时的技术水平，对86步战的改进较为有限。上世纪90年代后期，我国引进了俄制BMP-3步兵战车的战斗部后，发现其配套的2A72型30毫米机炮是一型优秀的小口径车载机关炮，其国产化型号先后装备了我军05式两栖步兵战车、03式伞兵战车、09式轮式步兵战车等多种装甲车辆，并用于改装后的86步战上。这款更换新型战斗部型号的战车，被命名为86A式步兵战车。

在86步战仿制定型期间，苏联虽已逐步用BMP-2淘汰BMP-1，但在广大的第三世界国家中，仍装备有数量惊人的BMP-1。要想保障这些BMP-1的战备和训练，就需要贮备大量备件，而这些国家通常没有自行生产类似部件的能力。86步战的生产厂家抓住这一机会，先后对外出口了炮塔组件、发动机-变速箱组件、空气滤清器等大部件，以及履带、扭杆、负重轮等消耗性部件。虽然没能整车出口，但在得不到国内订单的情况下，维持了86步战生产线，保留了一大批技术和生产骨干。

除出口部件外，86步战的定型，还给中国军贸带来了另一个意外之喜。长期以来，国产履带式装甲输送车以其较高的性价比和可靠性获得了不少订单，但也有国外用户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其配套的车载武器只有59式12.7毫米车载机枪，这点火力甚至不能与苏制BTR-60轮式装甲输送车相抗衡。而86步战定型之前，生产厂家就决定在其生产的85式装甲输送车上配备86步战的战斗部，相关工作从1985年开始，一直持续到1991年，样车通过了外贸鉴定，命名为85式步兵战车，产品代号YW309，同年即开始量产出口。该车在保持了85式装甲输送车基本性能的基础上，着重提升其火力，其战斗效能接近BMP-1，且与采购国已有的85式装甲输送车具备较好的通用性，有效地降低了采购及维持费用。

国产轮式装甲车辆，也从86步战上收获了同样惊喜。国产WZ551轮式步兵战车问世后，引起了友好国家的注意，但在考察后，他们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弹药通用性不符。原来，WZ551轮式步兵战车的25毫米车载机关炮发射的是25×183毫米炮弹，这种尺寸的炮弹并不常见，想引进该型轮式步兵战车的话，必须引进这种独特的炮弹，这对于不少国家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基于外贸需求，86步战的研制单位于1991年与北方工业公司合作，在WZ551轮式步兵战车底盘的基础上，配备86步战战斗部(无“红箭”-73反坦克导弹发射装置及导弹)，同时取消了寒区用发动机低温起动装置、发动机预热装置及其控制电路，还有三防装置及烟幕发射器、防弹轮胎，此外，还更换了车载电台和车内通话器，加高了裁员室和战斗室，产品代号WZ551F，同年样车通过了试验并顺利出口。总体而言，这是一款性价比较高、廉价、实用的轮式步兵战车。不过，如果没有86步战的战斗部，在上世纪90年代初，WZ551轮式步兵战车很难赢得出口订单。

不可或缺的一环

单纯从性能上看，我军列装86步战时，该车已非常落后了，如果不是苏联解体，苏军应该已经大量装备BMP-3步兵战车了。即使与苏军已大量列装的BMP-2步兵战车相比，86步战也已落后。不过，如果我们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列装86步战的意义就积极得多。

受限于技术与工业水平，86步战列装前，我军的机械化步兵部队所装备的只是63式装甲输送车。该车除越野性能略优于苏制BTR-60轮式装甲输送车外，其余性能全面落后，根本无法与装备BMP系列步兵战车的苏军摩步团展开正面对抗。这对于在武器装备和编制体制上本就全面落后的我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而列装86步战后，至少我军对苏军BTR型摩步团形成了足够的优势，并可在一定程度上威胁装备BMP-2的摩步团，客观上也强化了我军机械化部队的反坦克能力。更为重要的是，86步战的列装，使得我军开始学习如何使用步兵战车，坦克部队如何协同机械化步兵分队作战。

在86步战列装前，我国只研制过略带步兵战车性质的WZ532装甲输送车，结果以失败告终。事实上，就算其研制成功，也不过是一个履带版的BTR-60，仍不可能与真正的步兵战车相抗衡。而在消化吸收了BMP-1技术后，我国军工人员对于如何设计步兵战车及苏制步兵战车的优劣点，都有了深刻认识，通过与国外合作研制NFV-1型步兵战车，又接触到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小口径车载机关炮及火控系统，这为我国后续步兵战车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除前文所述的NFV-1型和86-1式步兵战车外，在86步战基础上还发展出了“红箭”-73改进型反坦克导弹发射车、DFC1型反坦克导弹发射车、86式装甲输送车、装甲防化侦察车、核化侦察车、炮兵侦察车和炮兵射击指挥车等多种变形车辆，形成了中国第一代履带式步兵战车车族。尽管因各种原因，以上车型并未全部列装部队，但也使得我军对于步兵战车车族化有了全新认识，并为之后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客观讲，86步战虽是一型列装即落后的装备，但从我军地面装备发展历程来看，它又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是我军真正走向机械化的基石。对我军这样的陆军大国来说，履带式步兵战车是必需的装备，更是实施机动作战的重要保证。此外，就改革开放初期我国整体工业、经济实力和国防投入而言，成本略低的86步战也是一个性价比较高的选择。

我国步兵战车发展从仿制86步战开始起步，到86A步战时已达到BMP-2步兵战车的水平。等到04式步兵战车列装时，我们已经追赶上BMP-3的脚步，而04A式步兵战车的问世，则宣告了我军在履带式步兵战车领域跨入世界一流水平。未来随着我国全新一代步兵战车的列装，我们将完成从仿制、跟随、超越到引领的飞跃，而这一切都要感谢1979年飘洋过海来到中国的那辆BMP-1。

本文经《世界军事》授权转载（编辑：张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