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洲生活的中国移民是如何看待难民危机的?

  作者:小白

  头图摄影:Giles Duley

  叙利亚冲突已经进入了第七年。据联合国统计,截止2017年初,超过465000人在冲突中直接死亡,超过1000000人受伤。叙利亚冲突造成了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12000000叙利亚人成为难民,占叙利亚全国总人口的一半以上,其中半数以上的难民未满18岁。

  在全球范围内,除叙利亚以外,阿富汗、伊拉克、也门、索马里、中非共和国、南苏丹、哥伦比亚等国均有超过百万人流离失所。

  

叙利亚被多国势力割据 图片来源:半岛电视台

  自十字军东征开始,中东这片土地与西方世界之间的战火便几乎没有停止过。从各国间由19世纪殖民者遗留下的异常笔直的国境线,或许可以看出近现代中东战乱的端倪。在冷战年代,美国为了阻止苏联入侵阿富汗,协助本·拉登这位沙特石油及建筑业大亨建立了基地组织,而本·拉登将基地发展成了全球性的恐怖组织。本·拉登以 “圣战” 的名义发动了9/11等袭击,小布什则在发动全球反恐战争的电视发言中说出了 “东征”。随着萨达姆和阿萨德家族在中东的统治被推翻后,ISIS 又在战火遗留下的焦土上发展壮大。

  

小布什用 crusade(十字军东征)一词指代反恐战争 图片来源:BBC

  我住在距叙利亚7000公里外的北京,我的生活并没有被这场7000公里之外的难民危机干扰。对于这场危机,我身边大多人至今的第一反应是,“不能去中东旅游了”。

  面对战乱和危机,恐惧是人本能的反应。这种恐惧第一次侵入我的生活是在去年。

  在距叙利亚2500公里外的意大利首都罗马,在那里留学的朋友小田告诉我:16年12月5日,她的女同学张瑶在去罗马市移民局的途中遭遇抢劫身亡。据当地华人媒体报道,罗马市移民局附近是大量 “非法移民、无国籍者与危险族裔的营地”。这件事在意大利的华人圈中引起了愤怒和恐慌。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距叙利亚2500公里外德国。2016年11月16日,一名中国女留学生在波鸿的学生宿舍被伊拉克籍男子性侵。2016年12月31日,德国科隆市,上千名 “中东长相” 男子聚集在市中心火车站旁的科隆大教堂广场狂欢,期间发生大规模性侵和抢夺财物案件。德国司法部长马斯称,这些事件是有组织的,背后可能存在主谋,不要因此对德国境内的难民一概而论。

  在此之后,小田和她的同学每次在街上看到中东或北非长相的人,或者必须经过难民区时,都会提心吊胆。小田区分不出他遇到的那些 “危险族裔” 的身份究竟是移民、难民还是当地人,在她和同学的口中,这些人被统称为 “二黑”;而她们遭遇 “二黑” 的第一反应,就是 “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尽管小田生活的罗马比叙利亚离我的距离更远,但我却能被她对难民的恐惧所触动。在被全球一体化的浪潮席卷的生活中,我们吃着相似的食物、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开着同一个国家的车,试图过着同一种理念的生活;我们从同款手机同时更新的社交软件里,分享着被媒体加工过的相似信息:土耳其博德鲁姆海滩上的叙利亚难民男孩尸体的照片,让我们对难民产生了相同的同情心;9/11事件中,那座装满了跨国企业的双子座大楼,被 “经济全球化的最佳例证 —— 波音客机” 撞毁的画面,又让我们对这个不同地区、不同肤色、不同信仰的族群,产出了相同的戒备心。

  

点击浏览我们与拍摄下这张照片的摄影师的采访(摄影师:Nilüfer Demir)

  在同样距离我7000公里外的瑞典,刚刚经历过斯德哥尔摩恐怖袭击的华人移民丛湃,分享了他初到瑞典时与难民近距离接触的经历,以及他对难民危机的看法:

  2013年,丛湃选择和爱人一起移民来瑞典,居住在斯德哥尔摩。他在宜家上班,业余打理一个音乐厂牌,帮助国内外乐队联系巡演。

  在联合国历年《人类发展指数》报告中,瑞典始终名列前茅。丛湃告诉我,瑞典优异的居住环境和多元化社会的高宽容度,是吸引他移民这里的原因。他认为,瑞典多元的社会,建立在对不同人和不同文化信仰都尊重的基础上;而这种多元化的表现之一,就是瑞典人对待接纳移民与难民的态度。

  为解决移民和难民融入社会的困难,瑞典政府开设了免费的语言课程,如果难民参加课程会得到一定补贴。语言课老师问丛湃和其他学生一个问题:“从自己国家搬来瑞典,你的包里都带了什么东西?” 大家一般都回答是衣服,鞋之类的。而一个叙利亚的小伙子的回答,让丛湃多年来都难以忘记 —— “我就带了一把剪刀”。他是一名理发师,剪刀是他唯一在家被炸烂时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丛湃告诉我,瑞典在90年代就有很多科索沃的难民,难民之前也不是一个特别贬义的词。接纳难民是一个能让瑞典人感到有民族自豪感的事情,他们从小就接受这个概念,瑞典相对发达和多元化的社会也离不开移民和难民。

  在许多当地华人眼中,以往的难民和华人移民很类似,往往有种外地人来大城市打拼的精神,能吃苦,很积极。他们不会对社会产生威胁,与当地人和华人的冲突,可能最多就会涉及到抢饭碗的问题。

  然而随着叙利亚冲突导致的难民人数激增,当地有限的工作岗位已经无法满足难民的需求。语言班中,不少的难民开始在学校混日子,靠学校的补贴救济生活。更多难民则集中在几个郊区的难民营,组成了他们自己独立的小社会。面对这些穿着中东服饰,成群结队无所事事的难民,丛湃开始产生了和小田一样的提防心理。

  有些华人认为,如今的难民严重影响了社会治安。在斯德哥尔摩每年一度的 WE ARE STHLM 的音乐节上,2014、15年连续两年都曾有强奸的报案。当地传言说,嫌疑人是难民;2017年4月7日,瑞典斯德哥尔摩市内一辆汽车冲撞人群,造成2人死亡,多人受伤。也有传言说这次的袭击者是难民,尽管瑞典警方并没有证实袭击者的真实身份。

  但丛湃对难民的印象还是好的,他更愿意相信人本来就是有好有坏,尽管难民群体素质较低,但大多数还是好人。他说,难民本身作为一个没有发声渠道的弱势群体,媒体也是特别喜欢报难民负面的新闻,甚至有些关于难民的新闻写出来就想是让人看笑话的。

  伴随着这些针对难民的负面报道,2010年刚进入国会的一个新政党 —— 主张收紧移民政策的瑞典极右翼政党瑞典民主党,如今成为了瑞典第二大政党。瑞典政府加紧了对难民的审查,准备遣返大量难民。包括华人移民在内的瑞典公民均收到了影响,移民审批的工作时间比过去延长了很久,瑞典公民在英工作都需申请签证。

  

在希腊边境等待入境的难民 图片来源:新华网

  除了这些未经证实的难民性侵传言和媒体负面报道,难民对身边人的生活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生活在德国巴伐利亚州郊区小镇埃博思贝格的 Theresa Parstorfer,和我们讲述了他的邻居,难民女孩哈丽德的故事。

  哈丽德是一个20岁左右的阿富汗女孩,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因为在阿富汗,她从未过过生日。五年前,她从阿富汗逃难来到巴伐利亚首府慕尼黑时,难民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根据她的相貌,给了她一个年龄 —— 18岁,以及一个与其他所有难民一样的生日:一月一日。

  在逃难的旅程中,哈丽德和表弟途径了伊朗、土耳其、保加利亚,最终进入德国。来自商人家庭的哈丽德条件还算富裕,负担得起短途机票,“比那些坐船偷渡和没能撑下来的人,我们的旅途还算轻松。”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土耳其的机场和表弟走散了,最终孤身一人前往德国,从此再也没见过表弟。到达德国时,哈丽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由于难民数量太多,哈丽德来到德国的头两个月,与不同国家和性别的难民一起混居在难民营,直到政府分配她来到了埃博思贝格,她进入了小镇上的学校,和中学生一起学习德语。

  与无数在战场和逃难途中死去或困在难民营的人相比,哈丽德是幸运的,她很开心自己能来到这个小镇,因为这里 “更平静、压力更小”,很少有难民能被分到这样的地方。但她也承受着痛苦 —— 在这里,她很想认识一个当地的朋友,但不知是出于语言还是信仰问题,她在学校没有和任何人有交流,也没有在学校吃过一口饭。哈丽德说,她曾想念过阿富汗和家乡,但是为了她即将出生的孩子,她必须留在这里。

  没有交流和朋友,哈丽德很难融入当地的社会,她很有可能会成为又一个当地人眼中的另类,改变她生活的是一个三明治。

  “她当时瘦得皮包骨头,我想,如果我每天上学多给她带一个三明治,她也许会吃”。哈丽德的同学艾丽斯是第一个主动和她交流的人,她也是 Theresa Parstorfer 的朋友。“我把三明治递给她,她会接受三明治,但我们最初也没什么太多交流。”

  当 Theresa Parstorfer 后来和瓦希妲聊天时问起她,每天收到一个三明治是什么感受时。瓦希妲耸了耸瘦弱的双肩笑着说:“我觉得那时真的很美好。” 现在,艾丽斯的母亲主动帮哈丽德照顾她刚出生的女儿,以便哈丽德能在白天继续学业,她以班里前50%的成绩顺利通过了学校测验。

  

法国加莱难民营内的涂鸦,点击浏览 Lily Allen 和我们的现场报道 (摄影:Malachy Browne)

  远在近万公里外的我们,可能唯一能接触到中东土地上的人民的机会,就是通过一个个屏幕。无论是《狮心王理查》、《阿拉伯的劳伦斯》、还是《美国狙击手》,作为观众的我们数十年来在大屏幕上欣赏着西方英雄在中东土地上驰骋杀戮,却很难看到以这些深灰肤色人物为主角的故事;而在无数的小屏幕上,斩首视频、炸弹袭击、难民性侵等字眼,渐渐覆盖了我们对这个族群的印象,它们时刻提醒着我们要远离难民和这个 “危险族裔” —— 但显然,这些字眼很难概括中东地区的5亿人口和全球5000多万难民。

  恐惧成为了恐怖主义者和右翼分子的共同武器,让我们在全球化浪潮中远离彼此。

  当我们的银幕偶像说出 “跟难民站在一起时”,我们自然发出的 “置身事外” 和 “少管闲事” 的声讨声,是否是出于同样的恐惧?当恐惧开始操纵我们的思考,它还是我们面对战乱和危机的最好选择吗?

  回到屏幕外的现实中,在移民政策越来越严厉的瑞典,丛湃正在担心,华人移民以后会受到移民政策更大的影响,他觉得身处在一个在在向右看齐的世界;在德国,哈丽德学期末在艺术课程上获奖,但她还不知道,即将举行的大选和支持率不断上升的 “德国女特朗普”会对她的生活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能回阿富汗 —— 因为 “如果回到家乡,我一定会被石刑处死。”

部分受访者为化名。

  

  

  鱼子酱,严格来说就是鲟鱼卵,是世界上最奢侈的珍馐之一。很多品质上乘的鱼子酱其实就产自中国。我们派可爱的西蒙去了千岛湖的一个鲟鱼养殖场,看看这些被称作 “活化石” 的珍贵物种到底什么样,还亲自尝了尝他们生产的高端鱼子酱。正片明天上线,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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