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洁/文
凤求凰一直都是梦一般美好的故事，但是我现在不愿意把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当成古往今来一众才子佳人爱情之中的典范了。因为细细想来，他们之间似乎少有甜蜜，反倒是好像处处充满了算计。容我悲观且小人地想一想，保不齐这爱情童话，原本就是司马相如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呢？
富家千金和潦倒书生向来是传统爱情故事的经典设定，我一向爱看这样的戏码，尤其是司马相如这样才华横溢的文人颇得我意，曾经读他写的凤求凰，惊叹不已。那时候上初中，正是懵懂时候，没事了就要拿出精致的彩色信纸，一遍一遍描摹那美妙的句子，我自己写给自己，尚且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你看那一字一句，多么情深意切：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现在看来，却总感觉讽刺。毕竟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在一起之前的诸多行为都不符常理，不值得推敲。
其一：司马相如分明在走投无路之时投靠临邛县县令王吉，却为何处处表现得如同一个有家世的才子？《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记载县令王吉去拜访他的时候是“缪为恭敬”，这个“缪”。就很有意思了：既然是密友，却为何要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对待他呢？如此做法让司马相如在临邛声明鹊起，就连富甲一方的卓王孙也提出要宴请司马相如。我们似乎有理由相信，王吉与司马相如不合理的相处方式，怕本来就是为了引起卓王孙的注意吧？
其二：司马相如以贵宾身份赴宴，为何身为密友的王吉要主动提议请其奏曲？琴瑟歌舞向来被视为娱人之举，怎么能让贵客在宴会上弹琴呢？况且弹的还是那样热情的曲子，饶是一见钟情，以司马相如的头脑，原本不应该这么冲动的，以他在卓王孙眼中的身份，完全可以事后正当求娶，为何要匆匆表白呢？这样一来未免有草率之嫌。直到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回老家之后，发现他家里原来一贫如洗，之前的问题才忽而好像有了答案：可不就是司马相如家境贫寒，深知自己明媒正娶不得，才出此下策么？
其三：司马相如飞黄腾达之后，生了纳妾的心思，就把远在老家的卓文君抛诸脑后，为何不念旧情？他俩都是心思通透的人，卓文君看到他那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的信就知晓了他的心意，挥笔写下回信，却只能止住他纳妾的行为，留不住他的心。
卓文君也是著名的才女，“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 郎啊郎 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难道就只有你司马相如会玩数字游戏吗？那昔日的富家千金，却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草包一个。论才情，卓文君并不比司马相如逊色多少，只是卓文君的书信无论如何动人，都没能唤回那男人的心，这个“唤回”，或许用的还不甚妥当——那男人的心，未必在她身上真正停留过呢。
犹记得韦庄写过一阕词，里面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句子，正是说的卓文君当垆卖酒，私以为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富家女和情郎深夜私奔，生活难以为继又抛头露面做这小营生，可谓是完完全全放下了身段，哪里还有半分月光的清冷模样呢？
后来的故事就更加和圆满沾不上边了，名满天下的才子时常在脂粉堆里周旋，妻子恐怕只是家里一个摆设而已。更有甚者，司马相如年过半百之后，又提出要娶一位茂陵（今属陕西西安）女子为小妾，此时的卓文君已经忍无可忍。我想她应该已经开始怀疑这段感情了，倘若是出于真情而向她表白，又怎么会在富贵之后朝三暮四，甚至想要抛弃自己呢？当年的“琴挑”即使不是别有用心的骗局，至少也是用情不够深。
我曾经一厢情愿地赞叹司马相如无视门第之别，勇敢地向卓文君示好，很多年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罢了，当然，他的确是很勇敢的一个人。人都说“富贵险中求”，的确是有道理的，司马相如下这么大一盘棋，不能不说是挺危险的，只要一步没有按照他设想的发展，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到最后，只是心疼卓文君，一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子，却没有收获真正的爱情，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凤求凰》那样的美好开头，最后落得个潦草结局，多年后她记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却没有丝毫浪漫可言，当年宴会上绿绮悠扬，不过是悲剧的开场。（王洁，美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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