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故居今何在

  某天经过法政右巷,发觉光友街内一串绿荫森森的别墅庭院都已拆平,变成停车场上盖的绿化带。那些小楼以前住的都是官宦人家,每一个院子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每一幢小楼都满盛着历史的秘密,现在都已烟消云散,甚至连广州市委大院内的汪公馆也难逃被拆除的命运。一念及此,不禁有苍凉的感觉掩上心头。

  汪公馆是汪精卫的故居。汪精卫是番禺人,但究竟是番禺哪里,大部分传记、年谱都语焉不详。倒是我的朋友佘山先生提供一个信息,他说他曾不断打听汪是番禺哪里人,后来打听到是东山的寺右村人,清时东山属番禺县。当地人告诉他,因为汪是大汉奸,所以没人敢认他是同村。是耶非耶,有待历史学家去考证了。

  原来在法政路的汪公馆,民间传说是汪精卫买给他的小老婆的,但据我所知,汪精卫没有什么小老婆,他的妻子陈璧君是出了名的悍妇,抗战爆发后,汪精卫投敌,有人问过陈璧君,为什么不拉蒋介石一块儿投日?陈璧君傲然回答:“难道当汉奸也要做老二?”其性格的强悍可知。抗战胜利后,她被蒋介石骗去重庆受审前,就是住在这里。

  

  法政右巷光友街的别墅全部拆掉,变成花园了

  这一类中国近现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名人故居,在广州不可胜数,像孙中山、毛泽东、陈独秀、鲁迅、胡汉民、陈济棠等人,都在广州居住过相当时期。周恩来的新婚故居也在广州,许多资料说是在文明路,周恩来有一封给邓颖超的信说是在广卫楼,广卫楼究竟是在文明路呢,还是在广卫路?

  古旧的庭院楼房,有些保存得很好,被列为文物重点保护,有些则在大规模的城市开发中,被隆隆的推土机夷为平地了。省委旁边的小岛宾馆原来是孙科的别墅,记忆之中,属于保护得最好得名人故居之一了,不过也有很多年没去看过,不知拆了没有?

  记得是1997年的时候,我去探访位于农林上路的宋子文故居,看见墙上嵌着一块牌子,列明是受保护的文物。我推开那扇呀呀作响的生锈铁门,走进了院子里。里面很静,鸦雀无声,满地败叶,半掩着通向小楼的曲径,莲花池早已干涸,露出粗糙的灰石。这幢小楼后来还有两位名人住过,就是叶剑英和古大存。叶剑英是建国后第一任广州市长,古大存从东北回广州时间稍晚,因为家属较多,叶剑英就把自己住的这幢房子让给古大存了。

  

  农林上路的小洋楼

  当时,小楼的几代主人,都已不在人世了。宋子文1971年病逝于美国;古大存于1966年病逝;叶剑英也在1986年去世了。但古大存的夫人仍住这里,她邀请我到她家中坐坐。我们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促膝而坐,沏一壶香茶,慢慢地斟,慢慢地聊。她娓娓地说着古大存当年在东江打游击的故事;说着叶剑英与古大存之间的情谊,他们当年在延安窑洞如何一起吃“开煲狗肉”;毛泽东如何称古大存为“带刺的红玫瑰”。

  往事就像茶壶冒出来一缕淡淡的蒸汽,在寂静的空气中缭绕。墙上有一副竹笺对联:“格在梅以上,品在竹之间”,据说挂了几十年了,已经成了老故事中的一部分,字迹也有点模糊难辨了。

  听着那些陈年往事,我仿佛感受到前人留下的气息,在楼梯的扶手找到他们的手印,从斑驳的墙上辨认出他们投下的身影,在屋里每一寸空间,都可能留过他们的目光,甚至只要用心聆听,当年从这里发出的声波,似乎仍在梁间萦绕。线朦胧的窗外,青翠的树叶依然临风轻摇,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告别古大存夫人后,我步入院子,在莲花池边坐了一会,凝视着院内的一草一木,透过飒飒的风声,耳畔仿佛响起了汽车刹车的吱吱声,随着车门开关,宋子文从外面进来,步履匆匆地在我跟前一闪而过,消失在小楼的门廊里,大氅的一角拂过我的脸颊,心底泛起一阵寒意。我也仿佛看见古大存在受到反地方主义的批判后,曾多少次在这个院子里徘徊沉思,小径上依稀可以觅见他的足印。然而,当我蓦然惊醒时,一切都向虚空中迅速隐遁。

  这幢被列为保护文物的小楼,虽然年久失修,但至少免去被拆的厄运。

  然而有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原在大沙头二马路的葵园,是东山名园之一,占地两千多平方米,是一座中西风格结合的花园别墅,1927年做过汪精卫的临时公馆,1930年代宁粤分裂期间,国民党内部明争暗斗,八方风雨,这里举行过多次与中国政局有关的重要会议。1949年以后,一度做过广州前鉴区临时工作委员会办公地址和南方日报社的办公室。1986年被东华实业公司征地拆除,在原址兴建住宅楼,并开通了东湖西路。

  

  东湖西路

  很多年前,我在烈士陵园前面,看见因地铁工程,马路两旁的楼房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了。我忽然记起1926年大革命时期,蒋介石和廖仲恺好象同住过百子路2号,但问了许多人都说不清百子路的确切位置,只知道就在这附近。

  这时,一位白头老妪从横街走出,我连忙上前询问百子路怎么走,她指着中山二路,用沙嗄的声音说:“这就是百子路。这就是百子路。你找百子路几号?”看她的神情,好象不知道面前这条马路叫中山二路似的。然而,我怔怔地望着尘埃飞扬的地铁工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踽踽地来到烈士陵园正门东侧,发现路边居然还留着一幢荒废了的小洋楼,虽然已是窗颓门败,蛛网四垂,覆盖着厚厚的尘垢,与车水马龙的中山路显得极不和谐,但小楼当年美轮美奂的风采却清晰可辨。我想象着小楼落成时主人的喜悦之情,我似乎看见一些穿着旗袍,烫着卷发的女人身影,从台阶上飘飘忽忽地下来,又飘飘忽忽地进去;似乎听见小楼内洋溢着钢琴弹奏的萧邦和嘻嘻哈哈的笑语。刹那间,我不觉意夺神摇,忘却了四周喧腾的人流车潮,仿佛回到了那个陌生而遥远的年代。

  后来我才知道,蒋介石住过的那幢别墅,就在东山口对面,因为兴建电信大楼,已经拆掉了。

  一个个重要的历史证物,从世界上消失了,永远消失了。

  这是一个可悲的象征,意味着许多历史的秘密,也随着它们永远湮没,烟消云散。也许若干年后,就只有一卷卷墨写的“春秋”,无声地嘲笑那些皓首穷经,企图在纸里寻找历史真相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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