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北京地铁乞讨者运作模式



  地铁里的乞讨者。管依萌摄

  法治周末记者管依萌

  法治周末实习生邢国涵

  花白头发,破旧的衣服上缝着两个补丁,拄着拐棍缓缓前行,鞋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如此穿着,令张兰(化名)看上去又脏又窘迫。

  一边在北京地铁车厢内行走,一边向乘客作揖,张兰手中拿着几张零钱:“好人一生平安。”她颤抖的声音令人怜悯。

  这是张兰平日的“工作”,“工作路线”就是从北京地铁10号线的双井站到太阳宫站。每天数次的往返,很多乘客不止一次见到过她。“车尾上车,车头下车,中间要饭。”地铁上的一名乘客简洁明了地概括了多数像张兰一样的乞讨者。

  地铁乞讨者的日常

  从地铁车头走到车尾,张兰用了地铁10站地的时间。

  这一趟走下来,共有7名乘客向张兰“伸出了援助之手”,她总共获得了6.5元。每天的收益不定,如果前一天收成较好,第二天张兰会选择减少“工作”时间,平均一天下来,张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她可以挣到100元至200元。

  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下车之后,张兰既不驼背也不瘸腿,她步伐轻松地走到对面站台的车尾处,喝一口带在身上的水,等待着开往反方向的地铁。

  一般来说,从下午315分至530分,张兰一直在地铁10号线的双井站至太阳宫站之间来回换乘着不同方向的列车。拐棍只是张兰引发乘客同情的道具。

  而像张兰这种“上车残疾、下车正常”的乞讨者不在少数。据报道,地铁中时常出现假装双腿残疾、衣着破旧的乞讨者:正常走入地铁站的,随后到卫生间进行换装,换上破旧衣服再假装腿部残疾,到车厢内乞讨。

  北京的地铁熙熙攘攘,乘客川流不息,但也不乏张兰这样的乞讨者。除了张兰这样的老弱人员乞讨者,还有乞讨者在地铁内利用未成年人乞讨;或者假装残疾人员或健全人带残疾人在地铁内乞讨。

  728日下午,法治周末记者乘坐北京地铁10号线时观察到,当时有的乘客在闭目养神,有的乘客在玩手机抑或发呆,而陈强(化名)此刻正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乞讨。

  陈强盘坐在一个小小的四轮平板上,左腿膝盖处缠着厚厚的、颜色已经有点发灰的绷带。在乘客看来,陈强是一名残疾人,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没有了。

  他的左肩上挎着一个老式的音响,音质并不好,但是声音却很大。在陈强的右手中,攥着几张一元、五元不等的零钱。而他的左手,便成为了平板助力,扒着在地铁车厢中慢慢地向前滑行。

  四轮平板在行进过程中,一名五六岁的小朋友,向坐在旁边的妈妈要了一元钱,递给了陈强。“谢谢,好人一生平安”。陈强机械性地说道。

  每到一名乘客面前,陈强都会举起攥着钱的右手向乘客作揖,如果有人给钱,他会停下来说一句“谢谢,好人一生平安。”然后继续滑着平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除上述情形之外,利用儿童乞讨的现象偶尔也会发生。作为北京市轨道交通管理部门,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轨道交通执法大队(以下简称轨道大队)调查发现,曾在北京地铁内乞讨的儿童,多为来自甘肃省岷县的乞讨人员,他们利用寒暑假有组织来京,在轨道交通内乞讨,形成了一群专门携儿童或利用儿童乞讨的职业乞讨团体。

  职业乞丐的专业运作模式

  每趟列车,张兰都能讨到钱,运气好的话,一列车便能讨到几十元,很少出现空手而归的情况。

  轨道大队副队长李海涛回忆道,过去曾查处了一起地铁乞讨事件:一名未成年乞讨者携带其未成年的表妹,从上午10时起,至下午1时,短短3个小时内,乞讨的“成果”就已经达到200元。“如此算来,一个月,8000元。”李海涛说。

  “他们不是来脱贫的,而是来致富的。”李海涛介绍说,事实上,很多乞讨者家中并不贫困,之所以做起了职业乞丐是因为这行零门槛,又来钱快。

  201551日,《北京市轨道交通运营安全条例》正式实施,从轨道大队实际查处的情况来看,地铁乞讨者职业化现象明显。

  当乞讨成为一种职业,乞讨者也有自己的“职业手册”:他们会筛选哪些地铁线路更方便乞讨。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乞讨卖艺等行为主要集中在210145号线。因为环线不用折返,2号线和10号线的乞讨现象相对集中。

  728日下午,法治周末记者遇到4位乞讨者,乞讨的范围集中在10号线,而他们乞讨的地点包括国贸、金台夕照、呼家楼以及团结湖等站。对此,轨道大队主任马翔解释道:“这几个站,白领多,乞讨相对容易。乞讨人员也会选择乘客相对较多、又不是极其拥挤的线路,很少选择远郊区县线路。拥挤线路连手都伸不出来,也没法乞讨。”

  张兰就深谙其中的门道,每次乞讨都会选择地铁10号线东南段。

  在相对繁华的地铁路段进行乞讨,同时也选择房租相对便宜的地方安家。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1号线、4号线和5号线的端点分别邻近石景山区、大兴区和昌平区的城乡接合部,乞讨人员租住地相对集聚。

  记者走访了曾经是北京著名的乞讨者集中聚集地——位于北京地铁一号线苹果园地铁站西北侧的金顶山村。据悉,最多的时候,这里住了100多名乞讨者,他们中有五六岁的孩子,也有60多岁的老人,来自河南、河北、甘肃、四川等地。

  如今,随着执法力度的加大,村中居民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目前仅有为数不多的乞讨者租住在村中,如同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早出晚归。

  执法人员的尴尬

  地铁驶到10号线莲花桥站,陈强拖着平板匆匆下了地铁,消失在人群中。尽管这次乞讨只得到了3块钱,但他知道,如果被地铁巡逻人员发现,将会面临罚款的处罚。

  《北京市轨道交通运营安全条例》开始实施后,在北京地铁内乞讨卖艺将面临50元以上1000元以下罚款。虽是如此,有时,高收入也让这些乞讨者依旧选择铤而走险。

  目前,北京市地铁共19条线路,如此广泛的区域内,乞讨者的密度小,加之乞讨者熟练而又狡猾的躲避执法人员的行为,都大大增加了执法人员的难度。

  田雪是一名地铁安检人员,她能清楚地分辨哪些是乞讨者,但也会有一些乞讨者,安检时穿着和普通人一样,进站后前往厕所再进行换装,这样的话工作人员无法分辨。

  马翔表示,由于轨道交通点多、线长、面广,乘车人员流动性大,查处乞讨等行为难度较大,执法成本较高。

  除了外部原因,执法难亦有其内部原因。马翔表示,不仅处罚方式单一,而且实际执行困难。依照法律规定,对违法行为人只能给予警告或罚款的行政处罚,处罚较轻,惩戒效果不明显;处罚较重,又难以履行。

  曾有一名拥有研究生学历的乞讨者给李海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名乞讨者毕业于北京市某高校文学系。当时,李海涛原本计划按照程序依法进行处罚此乞讨者。谁知,此乞讨者不仅携带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乞讨,并且有孕在身,最后他们只得进行了说服教育,便送她出了地铁站。

  不少人都看到过在地铁内乞讨的儿童,或是由成年人携带,或是独自乘车乞讨。不管是哪种形式,但凡涉及到儿童乞讨,就会给执法人员增加了执法难度。

  当执法人员查处到儿童乞讨时,因其未成年而无法予以行政处罚,只能以劝离为主,但经常有孩子前脚刚被劝离,后脚又上了地铁。

  乘客好心的捐助,只会助长乞讨现象的滋生,或许乞讨者的收入,比普通乘客的收入还要高。

  “如果乘客都不给乞讨者施舍,乞讨者发现在地铁上乞讨是无法获得收入的,那么也就不会再有乞讨行为。”李海涛表示,目前已经通过站内宣传活动、摆放宣传板报、发放宣传单等形式,倡导广大乘客共同抵制地铁乞讨行为。

  地铁乞讨人员要从源头治理

  今年61日,北京地铁1974名列车乘务管理员(以下简称管理员)在地铁124号线及大兴线上岗。由于他们的长期工作地点为地铁车厢内,目光敏锐,能更加清楚地分辨出伪装成普通乘客的乞讨者。这一招已起到很好的效果,据统计,20161月到20175月,地铁1号线查处的乞讨行为248起,管理员上岗后,查处的乞讨行为仅有1起。

  而据轨道大队给出的数据,轨道大队自20155月成立至20175月,共查处行政处罚案件7158件,其中乞讨类4285件,占全部案件的59.8%。涉及甘肃岷县的案件1183件,占所有乞讨类案件总数的27.6%。涉及河南省民权县的案件249件,占所有乞讨卖艺案件的5.8%

  民权县是历史上黄河的泛滥区,土质沙化,人民生活贫困,遇到黄河泛滥时会外出乞讨,久而久之,便有一些人将乞讨行为转变为谋生手段。

  而甘肃岷县的情况有所不同,此县是我国有名的药材之乡,来自该县的乞讨者大多会携带儿童,尤其在寒暑假期间,这些孩子由家长带领,在寒假有组织地进行乞讨。

  针对这些现象,轨道大队与这两县等建立乞讨人员源头治理机制,不断完善乞讨人员管控整治机制。与当地民政、公安、交通等部门召开联席会,协调属地政府加强源头管控,采取县、乡镇、村的形式定人员、定措施、定标准、定期限、定责任的“五定”要求,把工作落实到岗、到人逐级签订责任书,共同做好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工作。

  对个别生活存在困难的农户,落实低保、临时救助等政策;对缺乏劳动技能、自身发展能力较弱的人员,组织开展技能培训;对以营利为目的、带领儿童外出乞讨的人员进行训诫、逐一签订承诺书,强化源头管控等措施,防止属地人员再次进京从事乞讨行为。

  轨道大队还专门派工作人员前往两地进行调研。“我们很痛心地看到,民权县的很多家庭确实比较贫困,家中最值钱的物件竟然是一口锅。”工作人员回忆。

  此外,轨道大队继续对乞讨行为保持高压整治态势,联合公安依法严厉打击以暴力、胁迫等手段组织残疾人、未成年人进行乞讨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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