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还是没戏:2017上半年观剧感怀

  2017年上半年陆陆续续看了几十部话剧,和去年没有目标地看剧相比,今年多是有计划地观看,时间久了对北京的戏剧生态有了一些粗浅的认识。我主要想从北京的戏剧市场和戏剧本身两个方面来谈,两者虽然一个重商业一个重艺术,但其实还是紧密勾连在一起的,商业性和艺术性是戏剧要处理好的两个方面。

  1、商业化

  从戏剧市场看,我觉得最大的感触就是戏剧应该商业化,这点北京显然比上海要差不少,不过近年来它正在改变。

  我了解到,上海的主流戏剧市场多是音乐剧和外国本子改编的悬疑推理剧,阿加莎的剧就是典型代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就是实践戏剧市场化理念的最富代表性的剧团。而北京的主流戏剧市场相较而言可能更"艺术"一点,音乐剧等商业性颇强的戏剧在北京没有上海吃得开,实践这种艺术导向为主理念的自然是北京人艺。

  我没看过上话几部戏,唯一看的《欲望号街车》带有浓浓的译制腔,很让人失望,但这并不能让我对这个剧团产生整体性的失望,毕竟,市场这个东西,总是有好有坏,坏的东西没人看也就慢慢淘汰下去了。上话的代表作《无人生还》、《控方证人》都是常演不衰且场场爆满的经典,我想这是真正可以代表上话的作品。

  反观北京人艺,每年上演的剧目还是以前排的老戏为主,看似换了个执行导演,实际上排法还是老式的,除了林兆华当导演的时候有所改进外,基本还是焦菊隐时的框架,今年《茶馆》的执行导演杨立新自己也说他就是把大伙聚在一起,这个我是相信的,也不是他谦虚。《茶馆》作为特殊的经典因为其巨大的名声和一众优秀的演员,常演不息,这是个例,我们暂且不讨论。

  就北京人艺另一部经典《雷雨》来说,前些年在上海的学生公益场就出现过爆笑事件,当时杨立新还一时冲动地说建议取消学生公益场,公益场自然是不能取消的,这恐怕是北京人艺少有的良心举措了,但是不是应该反思学生们为什么会笑?难道只是学生没素质吗?今年我和朋友亲自去看了《雷雨》,最真实的感受是,演得真烂!对,不是什么排法不符合时代要求,就是演员演得太差,我这么说是和几年前看的潘虹、濮存昕、达式常等明星版的《雷雨》对比的结果,总体排法不变,一些细节改动无功甚至有过,最紧要的,就是演员太差,表演脸谱化,演不出人物的精气神儿来。

  去年看的《哗变》不错,也是老戏新排,据说较之朱旭先生等人的老版还是差些。除了这些老戏新排的剧,人艺的新戏基本是不能看的,年初看的《司马迁》,真是烂到了一定程度,除了剧本的薄弱,冯远征的妻子梁丹妮女士的演技是本剧的第二大槽点,可以说是毫无演技的浮夸,这个经过了很多看过的网友和我话剧团朋友的确认,我想应该不是我审美有问题。

  当然,李六乙是个特殊的存在,他的作品个人风格极强,尤其是舞美及台词共同渲染出的那种艺术的"慢",以《樱桃园》和《万尼亚舅舅》为典型代表。李六乙的作品是有争议的,有的人喜欢他的"艺术"美,有的人认为这样的风格是对契诃夫的曲解。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简单地说他的戏"烂"。

  补充一点,人艺特别让人想吐槽的一个点,就是不听取别人的批评,不思进取。之前说的《雷雨》和《司马迁》,我发现自己对它的槽点和去年、前年、再前年网友的槽点基本是一样的,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变动,甚至连细节都是一致的,梁丹妮台词的浮夸,四凤做作的颤音。如果说《茶馆》这样的经典没有变动我也认了,毕竟好看,但其他这样明显的演技不行几年了都不换个演员,就不仅是说你懒,而是要怀疑你是否有诚意,甚至是剧团的操守了。

  偶然间看到过对上话负责人的一个采访,大概了解到上话经费补贴约30%,人艺则大概有70%,恰恰相反的两个比例。我当然承认人艺有牛逼的作品,但客观上它的持续生产能力有限,通俗说就是吃老本,老戏演了几十年,新戏却乏善可陈。而吃老本的同时,演员的质量反而在下降,这就使很多经典沦为了笑话,譬如《雷雨》。

  我想演员质量的下降和人艺固有的体制也是分不开的,有一次看《杨澜访谈录》采访濮存昕,他说他当副院长的时候想裁员,他觉得人艺有三分之一的工作人员是不合格的,但是因为上面的补贴是按人头给的,也只好作罢。我想放到以经济效益为导向的上话这是不成问题的问题,这些吃闲饭的人员在人艺是上头补贴的人头,到了上话就成了影响经济效益的障碍,自然是开除了。这也是计划补贴经济的固有弊端,端着铁饭碗,吃着大锅饭,没有竞争,谁有动力自我提高?所以也不能完全怪演员们。

  我从人艺和上话的对比中看到了商业化的重要性。除此之外,近年来天桥艺术中心的火爆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从开幕大戏的《歌剧魅影》到今年的《顶头锤》、《魔法坏女巫》,天桥艺术中心以音乐剧为主的商业模式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近几个月来,我去天桥艺术中心的频次要远高于其他剧院,虽然交通不便,但人家有好戏,也是值得的。天桥艺术中心的崛起是北京戏剧市场变化的重要标志和推动力。

  我始终相信,市场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优胜劣汰才应该是戏剧良性发展的法则,靠补贴为主的剧团不排除会出现李六乙这样的导演,但那不能作为主流。前些天看一个人写的伦敦西区的戏剧市场生态,以商业剧场为主,兼有艺术剧院,我想这也应该是北京戏剧市场发展的目标。

  2、中国剧与外国剧

  最近越来越少看本土的剧了,看过的除了田沁鑫、赖声川这样的名导演作品会给人惊喜,更多的还是让人失望。而外国的很多戏,其质量超出了国内戏一大截,尤其是德国的戏。当然,香港和大陆还是做区别对待,香港的戏是很好的,大陆则差很多。

  最近看的几部德国的戏,从《他她它》到《恐怖袭击》、《39级台阶》,类型各异,有先锋,有严肃的法庭辩论,也有悬疑喜剧,但都让人极为满意,我也不得不惊讶于德国戏剧家的收放自如。

  看过的英国的戏以NTLive为主,抛去演员演技不说,总体感觉是略显保守,基本是对原著的高度还原,缺少创新、解构,我想这和英国一贯的保守主义传统也有关系。

  大陆戏剧现在最大的短板,显然是优秀剧本的匮乏,比如人艺的《司马迁》,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剧本上,难得的还算不错的剧本如温方伊的《蒋公的面子》就十分火爆。除此之外,我看的很多戏都是外国的剧本,尤其以国话为代表,还有鼓楼西,他们选取的多是当代西方经典,所以总是打着托尼奖、奥利弗奖的招牌。

  上话的很多经典如《无人生还》、《糊涂戏班》也都是外国的剧本。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外国剧本很难本土化的问题,我发现这个是普遍存在的毛病,尤其是那些探讨人性的剧本。举例而言,国话的《爆米花》、《离去》,鼓楼西的《晚安,妈妈》、《丽南山的美人》,这些戏的反馈很多都是本子是不错的,就是演得有问题,其实就是本土化没做好,直接后果就是所谓的"译制腔",为什么译制腔让人反感呢?你没有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念出来自然让人觉得膈应得慌。

  说到这个还是要批评鼓楼西剧场,他们每年都在改编外国优秀剧本,但是导演对本子的把控导致了即使是冯宪珍这样的优秀演员也难以发挥出他们的演技,很多时候甚至出现导演不行演技来撑的怪象。还是要说一句,拿来主义不是出路,变成自己的东西才是王道。正面的例子就是陕西人艺的《白鹿原》,它根植于作品的母胎——陕西大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真正能代表民族的优秀剧本和戏剧。

  3、先锋戏剧与实验戏剧

  说到先锋戏剧,当然要提孟京辉,我必须承认他早期先锋作品对中国戏剧的冲击和影响很大。但不得不说,孟导的先锋越来越成为一种套路,只是冠之以"先锋戏剧"的名头罢了。先锋戏剧本应是具有实验性与创新性的戏剧,是对旧有美学的突破,而一旦它变成类型戏剧,就丧失了其原本的内涵。这几年来孟导的许多新戏,都给人一种先锋流水线产品的感觉,嘶吼、狂叫、砸东西,当这些符号化的元素一次次出现,真正的先锋戏剧也荡然无存了。

  林兆华是我比较佩服的导演,上世纪他的《鸟人》、《绝对信号》、《狗儿爷涅盘》作为先锋戏剧的先驱,对其后的中国戏剧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近年来大导一直想做出一部"不像戏的戏",《人民公敌》的读剧本是一个尝试,《仲夏夜之梦》的东北二人转式喜剧也是一个尝试,最被大家称赞的是《戈多医生或第六个人寻找第十八只骆驼》,从名字看就很奇特的戏。

  不过在我看来,大导还真不是他所说的单纯靠感觉来排戏,至少在他的作品中我看到布莱希特的陌离美学贯穿好几部戏,可能是因为这符合他追求的不像戏的戏的要求吧。不过看多了也觉得有些套路,啊,这里角色又跳出来了,布莱希特!他的每次尝试都深深地烙上了布莱希特的印记,我不禁想问,难道不像戏的戏只能靠陌离来实现吗?有没有其他方法了呢?至少在大导的作品中,我看到的只是排演手法的不同和陌离程度的加深,其实根本上美学方法还是没变的,这可能也就是他最终难以做出那种戏的原因,毕竟,美学理论没有突破,再创新也只是在旧有框架下缝缝补补。

  举例而言,有了存在主义等新思想才有了荒诞戏剧嘛!我想这可能是中国戏剧最不如西方的地方——美学理论陈旧。所以同样是先锋,我们可能只是学了点形式夸张的皮毛,而一旦见识了《他她它》这样完全消解了语言的先锋戏剧,你就会觉得之前看的都是假先锋。

  4、喜剧

  北京的喜剧市场还蛮红火的,可能比上海要强一些。我个人看过的有三种,一种是开心麻花喜剧,一种是陈佩斯喜剧,一种是以王子川、祖纪妍为代表的年轻戏剧人的喜剧。

  开心麻花的剧很多人可能会不欣赏,我也听说过"戏剧届的咪蒙"这样的称号。不过必须得承认,开心麻花是北京戏剧市场化的重要动力,其出产的喜剧常常霸占票房榜前几位,我看过几部,确实笑得很开心,这样的剧团是有其存在必要的,至少它让很多人走进剧场感受剧

  场的魅力。对开心麻花喜剧的主要诟病就是它喜剧作品的小品化,可以说它就是加长版小品。

  当然我对这个批评还是有不同意见的,诸如《李茶的姑妈》、《我叫白小飞》、《爷们叁》这样的作品,除了包袱、黄段子,我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李茶的姑妈》里假富婆姑妈的设定就颇为讽刺,我觉得很有点《钦差大臣》的味道,你也可以说它是在批评人被金钱异化。《我叫白小飞》里生化女父亲对女儿痴痴的爱也是不禁叫人唏嘘的,至少打动到了我,那我相信它对一部分人还是有动人之处的。另外一个就是,小品化是不是开心麻花的特有专利?显然不是,我在接下来陈佩斯的作品中会说到。

  说到陈佩斯的作品,最为人称道的当然是《戏台》了,评分很高,又有笑点又有泪点。不过我可能会觉得它的很多笑点也还是停留在身份错位、荤段子、方言梗上了,那这个比开心麻花的小品化喜剧高级多少呢?如果说是结尾的情怀,我也看到很多人说结尾有些强行煽情的嫌疑,个人观感也是这样,本来觉得大嗓唱跑调后下面一片鼓掌就结束是颇为荒诞讽刺的,没想到最后来了个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好的情怀,前面又没有多少铺垫,真是措手不及。

  如此说来,陈佩斯最好的《戏台》也就是多个情怀,没有开心麻花那么肆无忌惮地抖包袱罢了,又有多高级呢?且不说他的其他作品如《闹洞房》、《阳台》也被人认为是小品呢。陈佩斯常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有他的道理,但不是喜剧的全部,在我看来可能还有荒诞,还有生活中心照不宣的幽默,比如班赞的《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在我看来,那是一种高级的幽默,笑而不语。

  我真正欣赏的,可能是以王子川、祖纪妍为代表的青年戏剧人的喜剧。王子川的《非常悬疑》,祖纪妍的《终成眷属》、《家里红旗不倒》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喜剧感,从设定到表演上,都更有新意且自由,如《非常悬疑》设定的背景为演戏的时候临时拉了一个傻傻的观众配合演戏,有了这个设定,后面的一系列笑点都很自然地铺展开,《终成眷属》里反转男女地位的设定也十分有趣。从表演上看,年轻戏剧人们显然更加"肆无忌惮"些,能感受到他们真正"玩"起了喜剧,少了些老式的束缚。(作者:王雨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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